第128章 鬼市寻踪辨旧影,枫栈藏谜忆同门(2 / 2)
他指尖悄悄掐紧了筷子,指腹泛白,额角渗出细汗,却依旧低着头,用碗沿挡住脸,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他怕自己一抬头,就会暴露眼底翻涌的情绪。
“结账。”
不知过了多久,无情的声音打破沉默。铁手掏出碎银放在桌上,四人起身准备离开。
刚走到客栈门口,无情忽然顿住轮椅,回头扫过堂内,目光在江独落的背影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微蹙:“方才坐我们身后的人,你们有没有觉得……有些特别?他的呼吸太稳了,不像寻常生意人。”
追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瞥见个青布长衫的背影,笑着摆手:“嗨,你说周赐啊!这枫寒客栈的掌柜,我上次查案时见过,听说跟夜王有点交情,是夜王的人。他早年练过些粗浅的拳脚,呼吸稳点也正常,别瞎想!”
铁手也点头:“夜王的人素来不掺和江湖恩怨,咱们还是先去鬼市打听消息,别在这儿节外生枝。”
冷血没说话,只再看了一眼那背影,便跟着几人走出了客栈。
木门“吱呀”关上的瞬间,江独落才缓缓放下筷子。
他抬手按在太阳穴上,头疼得更厉害了,脑海里最后闪过的,是悬崖下冰冷的河水——原来当年他不是意外坠崖,是被人设计的?
他望着四大名捕离开的方向,眼底满是迷茫与锐利交织的光——今晚的鬼市,他或许该去一趟。
夜幕沉得像泼了浓墨,长安城外的废弃窑厂一带,却渐渐亮起星星点点的光。
青石板路沾着夜露,泛着冷光,路两侧的老槐树虬枝盘结,枝桠间挂着油纸糊的灯笼——有的印着骷髅,有的画着蝙蝠,昏黄的光透过纸缝,在地上投下斑驳的鬼影。
这便是长安地下最隐秘的鬼市,日落后开市,鸡鸣前闭市,只认银钱与实力,不认身份与道义。
四大名捕的乔装早已备好:无情的铜色轮椅罩了层黑布,只露两个车轮,他换了身灰布长衫,脸上扣着张青铜饕餮面具,遮住半张脸,指尖藏在袖中,暗扣三枚透骨钉;
铁手褪了官服,穿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腰间缠了圈麻绳,脸上是张铜制的“力神”面具,露在外的胳膊肌肉虬结,看着像个常年搬运货物的力夫;
追命最是随性,竹编的“酒仙”面具斜扣在脸上,腰间挂着个粗陶酒葫芦,走路晃悠悠的,活脱脱一个走街串巷的酒贩;
冷血则一身玄衣,银质“鬼面”遮住全脸,只露双冷冽的眼,手按在腰间短剑上,脚步轻得像猫,混在鬼市的阴影里,竟与周遭的冷意融在了一起。
“分头查,半个时辰后在窑厂正门的老槐树下汇合。”无情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带着几分闷沉,“我查‘千眼婆婆’,她消息最广;铁手去‘断指摊’,那边多是底层混饭的,或许见过夜影孤侠;追命找‘酒鬼刘’,你俩熟,好套话;冷血去‘鬼刀张’的兵器铺,夜影孤侠用的短刃,或许他有印象。”
三人点头应下,转身融入鬼市的人流。
无情的轮椅在人群中缓缓移动,黑布扫过地上的碎石,没发出半点声响。
他要找的千眼婆婆,在鬼市最深处的破庙旁摆摊——摊位上没别的,只挂着密密麻麻的红线,每根线上系着个小纸人,纸人胸口写着不同的“消息类别”:“官员秘闻”“江湖异动”“寻人寻物”。
“来者是客,要问什么?”破庙里传出个沙哑的声音,千眼婆婆从供桌后探出头,她满脸皱纹,眼睛却亮得惊人,手里捏着根红线,线上的纸人写着“江湖异动”。
无情指尖一弹,枚透骨钉落在供桌上,钉尖泛着淡紫微光。
“我要夜影孤侠的消息——半个月内,他在长安夜行的轨迹、用过的招式、接触过的人。”
千眼婆婆拿起透骨钉,放在眼前看了看,忽然笑了:“大理寺的‘透骨钉’,果然是你们。”她扯下一根红线,递给无情,线上的纸人展开,是几行极小的字:“十日夜,西市教训恶霸——刀术了得;十一日夜,破庙救过个小乞丐,精通点穴之术;十二日夜,平康坊救卖唱女,身法来去无踪。”
无情指尖抚过纸人,又问:“有人见过他的脸吗?”
“见过的人,要么收了他的银钱,要么……”千眼婆婆顿了顿,指了指庙外的黑影,“成了鬼市外的孤魂。不过有个小乞丐说,他说话带点江南口音,玄氅下摆有块补丁,是青色的布。”
无情将纸人收好,又递过枚透骨钉:“谢了。若是还有见过他的人,就送信到神侯府。”
千眼婆婆接过钉子,笑着点头:“好说。”
及时收到无情消息的铁手走到鬼市中段的“断指摊”时,正撞见个穿黑衫的打手,正揪着个小乞丐的衣领,要抢他怀里的半块饼。
“断指摊”的摊主是个少了两根手指的汉子,缩在摊位后不敢吭声——这摊位专收“零碎消息”,一块饼、半壶酒就能换条线索,来的多是底层人。
铁手上前一步,大手一伸,攥住了打手的手腕。
“放手。”他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带着刚劲。
打手回头瞪他:“哪来的愣头青?敢管老子的事!”说着就要挥拳,可手腕被铁手攥得死死的,怎么也动不了,反而疼得龇牙咧嘴。
“滚。”铁手稍一用力,打手“哎哟”一声,摔在地上,连滚带爬地跑了。
小乞丐抱着饼,怯生生地看着他:“谢……谢谢大叔。”
铁手蹲下身,从怀里摸出个肉包子,递给小乞丐:“我问你,你见过一个穿玄氅、用短刃的人吗?他可能救过你。”
小乞丐眼睛一亮:“见过!十七号晚上,在破庙里,他救了我,还给了我银子!他说话轻轻的,玄氅上有块青布补丁!”
铁手又问:“他有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字?或者去过哪里?”
小乞丐摇摇头:“没有,他走得很快,像风一样。不过我听旁边卖药的老爷爷说,他好像去过枫寒客栈,说那里的掌柜认识他。”
铁手摸了摸小乞丐的头,又给了他两个包子:“谢谢。以后再有人欺负你,就说认识‘铁手’。”
摊主这时才敢凑过来,小声说:“这位爷,我也听说了,那玄氅人,好像跟‘夜王’有点关系,不过没人敢确认。”
铁手点点头,丢下一块碎银,转身往汇合点走。
追命找到酒鬼刘时,他正蹲在鬼市的拐角,抱着个酒坛喝酒,身边堆着七八个空坛。
酒鬼刘是鬼市的“活字典”,只要有酒,什么消息都肯说。
“老刘,尝尝这个!”追命晃了晃腰间的酒葫芦,酒香味飘了过去。
酒鬼刘抬头,眼睛一亮:“好小子,又带好酒来了?”
追命把酒葫芦递过去,他接过来猛灌一口,咂咂嘴:“还是你懂我!说吧,要问什么?”
“夜影孤侠。”追命靠在墙上,也给自己倒了口酒,“半个月内,他在长安的动静,你知道多少?”
酒鬼刘抹了把嘴,打了个酒嗝:“知道!那小子厉害得很,就昨天晚上在平康坊杀了吏部侍郎家的公子,还有十号在西市把张恶霸的腿打断了——用的短刃,快得很!我听卖兵器的老张说,那短刃是‘玄铁淬钢’做的,一般人打不出来。”
“他有没有跟什么人接触过?比如……枫寒客栈的人?”追命追问。
酒鬼刘又灌了口酒:“枫寒客栈?好像有!前几天晚上,我看到他从客栈后门出来,跟掌柜说了几句话——那掌柜叫‘周赐’,听说跟夜王有关系。对了,那‘周赐’,好像也练过拳脚,上次我见他搬酒坛,一只手就拎起三坛,力气不小。”
追命把剩下的酒都倒给酒鬼刘:“谢了,下次再给你带好酒。”
酒鬼刘嘿嘿笑:“好说,好说!”
冷血走进“鬼刀张”的兵器铺时,铺子里正亮着一盏油灯,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兵器——长刀、短剑、飞镖,刀刃上泛着冷光。
鬼刀张正坐在案前磨刀,见他进来,头也没抬:“买刀还是铸刀?”
“问个事。”冷血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冷得像冰,“半个月内,有没有人用‘玄铁淬钢’做的短刃,在长安夜行?”
鬼刀张磨刀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他:“你说的是夜影孤侠?”
冷血点头:“他的短刃,是不是你铸的?”
鬼刀张放下磨石,拿起案上的一把短刃,递给冷血:“我铸的刀,刀柄上有个‘张’字。他的没有,但我见过——上次他在铺外救了个人,不过不是短刃,是一把横刀,刀柄上上有个“捕”字。”
“‘捕’字?”冷血眼中闪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啊没错。”
冷血又问:“他有没有来过你这里?”
“没有,但我听人说,他常深夜去枫寒客栈喝酒,好像跟掌柜‘周赐’很熟。”鬼刀张把短刃收回,“这消息,够不够?”
冷血丢下一块碎银,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够了。”
半个时辰后,四大名捕在窑厂正门的老槐树下汇合。
夜风吹动灯笼,光影在他们的面具上晃动。
“我从千眼婆婆那得知,夜影孤侠救过的小乞丐说,他去过枫寒客栈。”无情率先开口,指尖捏着那张小纸人。
“我问的小乞丐也说,他跟枫寒客栈的掌柜‘周赐’认识。”铁手接着说。
追命晃了晃酒葫芦:“酒鬼刘也说,夜影孤侠跟‘周赐’见过面,还说‘周赐’练过拳脚。”
冷血最后补充:“鬼刀张说,夜影孤侠的横刀上面刻着一个‘捕’字。”
四人沉默下来,老槐树上的乌鸦叫了一声,翅膀扇动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
“那么现在可以确定,夜影孤侠就是小师弟。枫寒客栈的‘周赐’,”无情的指尖轻轻敲着轮椅扶手,“看来我们得再去一趟了。”
铁手攥紧拳头:“要是‘周赐’真跟夜影孤侠有关,说不定他就是小师弟?”
追命摸了摸下巴:“不好说,但至少能确定,枫寒客栈藏着线索。”
冷血抬头望向鬼市的方向,银质面具下的眼睛闪过一丝冷光:“明天,去枫寒客栈。”
夜露渐重,灯笼的光渐渐暗了下去,鬼市的吆喝声也稀了些。
四大名捕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老槐树下的影子,以及,槐树上的黑色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