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冰冷的愤怒(2 / 2)
一种空虚的宁静。
她为父亲和恋人报了仇,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不,还没有,那个无比温柔的低语声再次在她的脑海中回荡。年轻的公主,你的和平之梦还远没有成为现实。前方的道路还有很长很长,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人们先是感到惊讶,接着便沉浸在胜利的喜悦当中,庆幸笼罩在他们头顶的阴霾终于散去,云开见月明,一时间没有人注意到吉安娜犹如雕塑一般矗立在风雪中一动不动,悄无声息,独享着她那空虚的宁静。
只有一个人顾不上和同伴们一起庆祝,那便是马维恩中校。刚才一直在战斗,他还来不及悲伤。他的好兄弟在刚才的袭击中死去了——自从报名参军并被选中成为皇家卫队的一员以来,法瑞克便一直是他最好的朋友。
当初,两个少年一起护送着小他们七八岁的王子殿下去巴尼尔农场见证马驹的诞生,陪着他选择了一匹幼马作为自己的坐骑;接着,他们背靠着背站在洛丹伦王城的城墙上战斗,将爬上城墙的兽人战士狠狠地扔下去;再后来,他们都参与了米奈希尔港的登陆行动及湿地进攻战役,并先后被提拔为队长、上尉和校官。
等到王子逐渐长大,他们也都作为他的左膀右臂,护卫着王子平息了布莱克摩尔中将的叛乱,护卫着王子在祖阿曼森林巨魔袭击东维尔德的定居点时迅速反击将其赶走。
可是现在.......
马维恩顺着山丘的冰渣滑了下去,踩着厚厚的积雪小跑到装着他们物资的雪橇旁,蹲下来抱着法瑞克的尸体失声痛哭。
“是的,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吉安娜抽回长剑,对着自言自语道:“一切才刚刚开始。”
那么,她的第一步显然是返回伯拉勒斯,然后——一阵抽泣的声音突然打破了吉安娜的思绪,她快步走到山丘的边缘向下望去,发现霍恩比、洛蕾娜等人都低头围在马维恩中校的四周,无言地注视他抱着好朋友的尸身哭泣。穆拉丁站在他的后面,伸出了手却缩回来,欲言又止,似乎是想劝马维恩节哀。
蓝紫色的奥术光芒迅速亮起,包裹着吉安娜完成了又一次闪烁。说实话,她不太明白马维恩为什么要如此悲伤地哭泣,这只不过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而已。
她随手抽出了霜之哀伤,剑尖直指向前。空中的雪花飘落在剑身上,那上面的符文发出了妖异的冰蓝色光芒。这幽光迅速地变亮,然后顺着剑刃两侧流淌滴落在雪地上。接着,她翻转了一下手腕。
法瑞克队长的手指猛然动弹了一下,接着他的手便在一旁的雪橇上扒拉。一秒钟后,他睁开了他那散发着橙黄色光芒的眼睛,目光了无生机。队长挣扎着站了起来,伤口上仍然有鲜血在向外流淌,头也有些歪歪扭扭,仿佛是因为脖子的损伤导致有些难以支撑头颅的重量。
马维恩顿时被吓得松开了双手,连连向后退却了几步。他说不出话来,只敢用眼角的余光瞥视着两位来自库尔提拉斯的军官,他们和他一样惊恐,只有穆拉丁的另一名矮人副官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火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法瑞克中校。
“我这是.......怎么了?”法瑞克茫然而吃力地问道,他只记得在一阵接连不断的枪响之后,自己似乎就睡着了,“我们......赢了吗?”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接着法瑞克便注意到了穆拉丁亲王的战锤和他旁边那个矮人的火枪。
“喂,朋友们,我们.......”这时法瑞克自己也呆住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手是冰冷的,而且不仅仅是手,他的全身上下都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温度。
如果不是他被冻僵了的话,那就只能是——他用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如图预料中一样,那里没有任何心跳。
“让你的人把枪收起来,穆拉丁。”吉安娜不高兴地说,“没事了,法瑞克队长,我们赢了。现在收拾东西回去吧。”
但是穆拉丁并没有示意副官放下手里的火枪,相反他把战锤握得更紧。他瞪大了眼,转向吉安娜,“姑娘......这是.......你做的?”
“我死了,对吗,普罗德摩尔女士?”法瑞克屏住呼吸,他也很快发现自己似乎并不需要呼吸,“我是不是.......死了?”
“你没事。”吉安娜用肯定的语气说,然后把霜之哀伤收了起来,不过这并没有逃过穆拉丁的眼睛。她指着地上的雪橇。“法瑞克中校,我命令你立即和马维恩中校一起,把我们的食物——还有那些海盗们留下的食物,全部打包好,我们得回去了。”
法瑞克立即开始执行她的命令,但马维恩却一动不动。
“嗯,马维恩?”一股无名的怒火在吉安娜心里升起,两团火球迎着风雪凝结成型。“你是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吗?”
“不是,普罗德摩尔女士——我只是——我——法瑞克——他——”马维恩一阵语无伦次,他实在是太过于惊讶,以至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他怎么了?”吉安娜猛地逼上前去,那语气让她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难道法瑞克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我把他召回来了,难道你不开心吗?”
“我——我很开心——但是——他——”马维恩最终闭上了嘴。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呢?吉安娜呆住了,她本以为大家都会很开心的,然后在胜利和团聚的喜悦中一起返回他们设立在海岸线旁的营地,但是,他们却——为什么?
虚伪。吉安娜的脑海中突然飘荡着这个词语。
这个世界是丑恶的,人们是如此的虚伪,所有人都在为各自的利益而不择手段,然而却又假惺惺地维持着一种虚假的温情。
难道虚伪的只是吉米多维奇·弗里德里希教授吗?难道虚伪的只是普里西拉·艾什凡和科尔姆·斯托颂吗?不,在这方面人类、兽人,甚至恶魔都不会有太大区别,他们都是自私的,卑劣的,可笑的.......他们并不崇高。
“所以我说了,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年轻的公主。”霜之哀伤——或者说恐惧魔王提到的那位什么黑暗之主又在对她低语了。“面对现实吧,你的和平之梦绝不可能一蹴而就。”
暴风雪越来越大,可年轻的公主却惊讶地意识到自己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冰冷。她将右手伸向背后,悄然地握住了她的魔剑,目光盯着面前的同伴们一言不发。她意识到,那个声音——不论是霜之哀伤,或者是那个黑暗领主——是对的。
“虚伪并不是问题的关键。这些人用虚伪来维持着表层的体面,但一切归根结底来自于他们心中的偏见。年轻的公主,你所目睹的一切纷争与流血,它们的背后无不隐匿着偏见的身影。
宗教的偏见,一度让大海的儿女与圣光的选民在希尔斯布莱德丘陵厮杀,让日光的子弟与月神的信徒分道扬镳,让大地母亲的孩子与石母的后人在卡利姆多陷入无尽的仇恨之轮;
种族的偏见,让巨魔与精灵、兽人和人类的对立绵延至今,还让某些自诩进步的人类将狗头人视作低等种族,加以残酷的压榨,灼热峡谷也流尽了黑白两色矮人的鲜血;
性别的偏见,让艾格文付出了远超她的师兄弟的努力,才勉强成为斯维卡尔的继任者;而在艾格文光辉的背后,在人们看不到的阴影中,无数的女性从未有过学习魔法的机会........”
霜之哀伤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出现在吉安娜·普罗德摩尔的脑海中,她越来越清楚,越来越明白,霜之哀伤的低语声来自于一位富有哲理的智者。
他说的对。
“偏见是人性的一座大山,这座大山阻碍着艾泽拉斯的各民族奔向更光明的未来。那么,你,吉安娜·普罗德摩尔,是否有勇气,走上那条布满荆棘、注定不被理解的道路,去挑战这座大山,直到为世间万物带去自由?”
毫无迟疑,毋庸思考,亦不必回答,吉安娜当然愿意。
她眨眨眼,霜之哀伤的低语仿佛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又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穆拉丁紧张兮兮的脸上。一旁的法瑞克中校颓然地提着两个布质包裹不知所措,茫然地等待着别人来宣判他的命运。
“法瑞克中校没有任何问题,我可以担保。”她皱起眉头说,以右手抚胸。“他现在很好,你们能不能不要继续把他当成什么怪物了?”
穆拉丁没有说话,一直盯着吉安娜,就好像她脸上有什么斑点似的。
“我现在知道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了。”半响后,他试探着说,然后向吉安娜的方向谨慎地迈出了一步,眼里死死地盯着她背后魔剑上泛着的冰蓝色幽光,那光芒似乎能摄人心魄。“啊,我早该知道的,这把该死的剑被诅咒了!姑娘,听我说,你得把它扔掉。”
但吉安娜却无动于衷。她自顾自地说,“我们得把法瑞克带回去,不能把他抛弃在这儿。”
“把他带回去?怎么带回去?”另一个矮人开口了。
“女士,如果把这个——”他本来想说“死人”的,但却灵机一动换了个名词。“——这位中校就这么带回去,其他人会怎么想?”
我才不在乎他们怎么想哩。吉安娜正要开口,但穆拉丁却打了个冷战,抢先说道:“姑娘,如果阿尔萨斯在你面前提起过我的话,你就应该明白,我是个实在人,从不胡思乱想那些不该想的。我告诉你,这绝对不是好事,姑娘。别管那把剑了,把它扔下来,让它呆在这儿烂掉吧!”
老矮人的声音中充满了恳切,“带着你的人回去吧,就说藏宝图是假的,我们什么都没找到。如果你实在不放心这位中校,我们说不定可以在营地旁边给他找一个温暖的洞穴,稍后再来安排他。我保证,我会把今天发生的一切全都忘掉,什么也没看见——”
吉安娜咬着嘴唇,脸上早已毫无血色。她想到她还有那么多的事情需要去做,还有那么多的愿望等待去实现——或者就像那智者的低语声所言,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霜之哀伤是一个非常有用,不,应该说是不可或缺的工具。
“不,绝不。”
“姑娘,你得知道什么武器能用,什么武器不能用。”穆拉丁用一根粗短的食指点着霜之哀伤,苦苦哀求道,但在吉安娜听来,他的声音却仿佛来自于遥远的空间。“你会发现这个绝对不是你想要的。听听我的,孩子,把它扔了吧。”
“我们现在回去吧,求求您,别再说了。”吉安娜紧紧地握着霜之哀伤,满是担忧的神色,就好像已经被砍成了三十份的斯托颂勋爵随时会跳出来和她抢一样。“求求您,别再说了。”
穆拉丁心一沉,脸上浮现出半是惊恐、半是懊悔的神色。他亲眼目睹了刚才战斗的画面,知道激怒吉安娜不是一个好的主意。老矮人艰难地吞咽着唾液,然后在片刻之后佯装着镇定。
“你确定你现在没有什么问题吗,姑娘?”他问道,“身上没有任何不适?”
“没有。”吉安娜摇摇头,“我很好。”
“那好吧,看来是我多虑了。”老矮人的眼珠转了一圈,默然道。“看来是我多虑了。”
矮子屈服了,吉安娜的脸上终于露出胜利者的微笑。她扫视了剩下的五个人,没有谁胆敢对她提出任何质疑。
“那么,”普罗德摩尔小姐轻松愉快地说,“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只是,在七人小组表层的融洽氛围下,有着不少的暗流正在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