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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嫁娶 我心漪漪。(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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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嫁娶 我心漪漪。

谷雨时节, 一连数日落雨不停。

廊沿下雨水如幕般落,灰蒙的天色照进绛清殿内,将殿中红艳的嫁衣都衬得沉闷。

殷乐漪倚在窗边观雨, 回眸轻轻瞥一眼嫁衣便收回了目光。

她远嫁真国,所需用度一切按照公主成婚的礼制。

便是这件嫁衣,虽是宫中绣娘耗费半月光景日以继夜的赶工出来,但每一处针脚花纹都无比的精美华贵。

然而这件美丽的嫁衣自送进绛清殿后,殷乐漪便一次也不曾试穿过。

二八年华的少女情窦初开时,免不得会幻想自己未来出嫁之日, 穿上嫁衣的样子。

从前殷乐漪无忧无虑时, 也有过这样的憧憬。她会想她要嫁的夫君是何模样, 对方又是怎样性子的人,他可会心仪她一生一世, 同她白首不分离。

她会想许多许多,但独独不曾想过自己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远嫁给素昧平生之人。

陆乩野知道此事后又会如何呢?

殷乐漪猜想他大约会怒不可遏吧,明明答应自己答应他待他归来, 殷乐漪便嫁给他,可殷乐漪又一次出尔反尔骗了他。

陆乩野那样的性子,容不得欺骗和背叛。他定会恨她入骨,恨不能将她挫骨扬灰。

可是这一回,殷乐漪连陆乩野恨她的模样都不能再见到了。

“公主……”木槿合上伞, 提着食盒急急忙忙地跑进殿中,“奴婢方才在门口拿晚膳时听见那些内侍在谈论边关……说是边关战事大捷!”

殷乐漪怔怔,似有些不信,“……大捷?”

“是,大捷!太子殿下将蛮夷击退了!”

没有放任蛮夷踏破山河,屠戮百姓。

在复仇和天下苍生之间, 陆乩野他选了苍生万民。

他没有选择成为祸乱天下的刽子手,他的手上不会沾满无辜者的鲜血,史书万民不会唾骂他是千古罪人。

殷乐漪思及此处,忧愁多日的面容上总算浮现出一抹浅笑。

“公主为何哭了?”木槿放下食盒走向她,满脸关切。

殷乐漪擡手抚一抚自己的眼睛,摸到一片湿润。她应该为陆乩野感到开心,因为他没有走上不能回头的歧路,这眼泪落的实在有些不合时宜。

“公主,边关大捷太子殿下一定会马上赶回来的。”木槿劝慰她,“说不定太子殿下便能阻止公主嫁去真国,太子殿下他那般的珍爱公主,定不会让公主远嫁的……”

殷乐漪听完木槿这番言论,忽而悟得自己这泪是为何而落,不过是因她无法和两情相悦之人长相厮守罢了。

“木槿,你不必安慰我。”殷乐漪拭掉面上的泪,“明日我便要随真国的使者一同离开了,我和他此生都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边关距都城远隔千里,纵使边关大捷,身为主将的陆乩野亦不能在一夜之间赶回来,出现在她面前,她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木槿也明白公主出嫁一事木已成舟,不是她几句劝慰之言便能安抚的。

“木槿,你是魏国人。让你随我远去真国,你恐怕这一生都再难回到魏国。”殷乐漪对木槿推心置腹,“明日你就留下来,不必陪我去真国了。”

殷乐漪尝过被迫离开故土家国的酸楚,她不愿让木槿再尝一次。

“公主……”木槿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奴婢若不去,往后谁在公主身边贴身侍奉公主……”

殷乐漪抿唇轻轻笑了笑,“木槿,人不要轻易的离开自己的故土。你留在魏国陪在我母亲身边,我去真国也能去得安心些。”

殿外忽然起了一阵疾风,吹得雨丝飞斜。摊放在书案上的宣纸也被吹起,落了满殿。

木槿怕在殷乐漪面前失态,赶忙别过脸去捡,“公主先莫对奴婢说这些……”

木槿揉了揉泪眼,弯腰一张张的去将宣纸捡起,有几张吹得远,落到了公主的床榻上,其中有一张更是夹在了软枕和床架的缝隙间。

木槿只得将软枕拿起,捡起宣纸时,愕然发现缝隙里竟藏有一封信。

“公主,奴婢在床缝里寻到了一封信。”木槿拿着信走回到殷乐漪身边,“这信可是公主遗落的?”

“我不曾遗落过信。”

殷乐漪从木槿手中接过陌生的信,拆了蜡封,将装在里面的信笺拿出来放在眼前展开。

这是一张红底墨书,洒金的字体上洋洋洒洒的写着——

【纵世事白云苍狗,我心漪漪】

落字:陆郎。

殷乐漪目光凝滞在这一行字上,神情有些懵懂又有些茫然。

“公主。”木槿轻声,“这莫不是太子殿下给您的婚书?”

红艳的喜色,落笔留下的是她唤他最亲昵的称呼。他还写着,纵世事白云苍狗,陆郎心中唯向漪漪。

这不就是他为殷乐漪亲手写下的婚书吗?

殷乐漪咽了咽喉,哑声开口:“……木槿,你先下去罢,我想歇息片刻。”

“是。”木槿安静的退出殿内。

殷乐漪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张婚书,她不知陆乩野是何时留下的,他既然早已备好为何不直接给她,反而选择不声不响地藏在她枕下。

这样藏掖的行事作风,一点都不像他。他难道就不怕这纸婚书她根本就瞧不见吗?

他心思是那样的缜密,永远算无遗漏,一切都该在他的运筹帷幄之中。

他不会不知道将婚书藏在她的殿中,便会有遗失的可能。

但陆乩野却还是选择这么做了,他既希望殷乐漪能看见这封婚书,又希望这封婚书不见天日。

陆乩野多么的矛盾啊,可偏偏在这一刻的殷乐漪,竟能读懂他矛盾的心。

他怕殷乐漪会拒绝他亲手为她写下的婚书,怕殷乐漪在看见他的心后将他再一次拒之千里,更怕殷乐漪不想懂他的心。

陆乩野那样傲气的一个人,在殷乐漪面前也会变得患得患失,举棋不定。

殷乐漪的泪落在婚书上晕染开来,她忙用手轻轻拭掉那颗泪,不让泪水晕湿陆乩野留下的字迹。

兽吟声低低的响起,殷乐漪回眸望去,止戈不知何时悄然潜入了殿内,踩着无声的步子到了她跟前。

止戈仰头蹭掉殷乐漪脸上的泪,它谨遵着它主人的命令,代陆乩野看顾好他心悦的少女。

殷乐漪俯身抱住止戈的头,泪水再也止不住。

一场雨下到深夜方歇。

子时三刻,本该是夜深人静之时,越国公府内却灯火通明。

前院中站满了整装待发的士兵,陆蒙身着甲胄,手握长枪立在众人跟前,沉声道:“君王暴政,残害忠良!我陆家满门皆为大魏抛过头颅、洒过热血,上得起江山社稷,下对得起黎民百姓,宣帝却因猜忌便要将我陆家赶尽杀绝,如此暴戾残忍的君王不是我等该拥护的明君!”

“而太子殿下文武双全,有惊世之奇才,更有治国之大能。今日边关又传来太子殿下击退蛮夷的捷报,这样的君主才是我等该拥护的明君!”

陆蒙将长枪往地上重重一杵,掷地有声道:“君王暴政,残害忠良,死在暴君手中的忠臣良将不计其数,大魏苦暴君久矣!”

“今夜尔等便随我杀入皇宫,斩下暴君头颅,匡扶魏国社稷,拥护明君登基!”

陆蒙征战多年,这一批士兵都是跟随在他身边的心腹,对他忠心不二。

但弑君推翻暴政没有回头路,众人听他一番陈词慷慨激昂,军心被振奋,都生了赴死之心。

只听陆蒙一声令下,越国公府后院的门被打开,士兵们成群结队的从这扇门中离去。

明日芙蕊公主远嫁真国,宫中所有人的目光都会放芙蕊公主出嫁这件事上,这是陆家动手的最好时机。

陆长廷领头翻身上马,他身着甲胄,褪下文官的含蓄内敛,周身的气场都有了一股武将后裔的凌厉。

陆蒙断后,待最后一队士兵离开越国公府,他也要踏出府门之时,一支箭射到了他的脚下。

陆蒙脚步一顿,回头往院中一瞧,越国公正举着弓正对着他,“你今日要是敢行这大逆不道之事,你我父子二人便恩断义绝……”

陆蒙静静地注视越国公良久,眼中忽而出现一抹厌恶,“我和父亲纵然是血脉相连的父子,但我和妹妹亦是骨肉相连的亲兄妹。”

“我的妹妹是陆家嫡出的小姐,都城中的第一贵女,她本该嫁个爱她怜她的夫君,再生一个聪明孝顺的孩儿,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可只因宣帝一己之私,便强掳了她毁了她的一生!这还没完,等她好不容易嫁了个人品贵重的夫君,都快要从那场祸事中走出来时,宣帝又将她的夫家满门屠尽。”

陆蒙不惧父亲的弓箭,身形佁然不动,“而你身为她的父亲,却一昧的忍让退让,只知愚昧的效忠那个害你女儿的禽兽!”

越国公握弓的手臂颤抖,苍老的双眼里溢出泪水,“住口!”

“今日谁也拦不住我!”

失去胞妹的痛被陆蒙压在心底多年,今日他将带着这份仇恨杀入皇宫,斩下暴君的头,祭奠胞妹的亡灵。

陆蒙挥袍毅然决然的离去,留越国公一人心绪动荡的站在原地,往日威风凛凛的神气被击垮,一刹那仿佛苍老了许多。

只听老人用年迈的声音喃喃:“我真的做错了吗……”

能回答他这个问题的亲生女儿,早已不在人世。

公主远嫁,天边暗色未尽时,绛清殿中便有宫女们鱼贯而入,为公主梳妆打扮。

理云鬓,梳发髻;簪头花,戴凤冠;描娥眉,点绛唇。最后再将嫁衣为公主穿上身。

晨光洒落进殿内,照清铜镜中印出的少女。

面若芙蕖,娇如花蕊,美目流转间顾盼生辉,如火的嫁衣将她的颜色衬托的极艳,美得不可方物。

“天上的仙娥恐怕也没有公主这般美的……”为公主理嫁衣的宫娥如是说,“那真国三皇子能娶得公主这样的美人,真是他天大的福分。”

殷乐漪神情淡淡的,闻言没有不悦亦没有欣喜。

木槿皱眉斥责道:“你是哪个宫的婢子,怎的这般多嘴多舌?”

那宫娥霎时有些无措,她不过是见芙蕊公主生得美,便从心的夸赞公主,实在不明白自己那一句话说错了。

“罢了。”殷乐漪垂下眼帘,不愿多看铜镜中身着嫁衣的自己一眼,“何时出发?”

“回公主,快到出发的吉时了。可是却扇的团扇还未送来。”

女子出嫁须行却扇礼,以团扇掩面,方能出行。

木槿道:“公主,奴婢去催一催。”

殷乐漪叫住她,“不必了,既然没有送来那便不要了。”

她的亲事定的仓促,魏宣帝急于将她嫁出魏国,礼数上又怎会真正上心。

“可是……”木槿欲言又止,“公主。没有团扇掩面,失了礼数会不吉利的。”

殷乐漪声柔语轻:“那便让它不吉利罢。”

远去异国,嫁给她不喜之人,这个开头便是不吉利的,又何必拘泥于这些细枝末节呢?

殷乐漪转身从铜镜前离去,吩咐道:“出殿罢。”

绛清殿封锁了半月有余的大门在今日得以打开,殷乐漪跨过门槛,嫁衣迤逦的裙摆从上面划过。

红绸点缀的步舆停在殿门前,殷乐漪踏上步舆之前,看向立在一侧的御林军,“我在出宫之前,可否前去见我母亲一面?”

御林军答:“陛下吩咐,公主和贵妃往后便是两国之人,不会再有重逢之时。相见也只会徒增伤感,不如不见。”

殷乐漪掩在袖袍下的手不由得捏紧,几息之后她还是放弃了挣扎,顺从的坐上了步舆。

她回眸看向底下不知何时早就哭成了泪人儿的木槿,对她轻声道:“木槿,去雍华殿罢。等往后到了出宫的年纪,再嫁一个和你两情相悦的郎君。”

木槿泣不成声:“公主……”

殷乐漪弯唇浅笑,帷幔被宫人放下,挡住了她与木槿相交的目光。

而木槿只能在原地哭着,看着载着公主的步舆渐行渐远。

殷乐漪独坐在步舆中,四周的红绸被急风吹得翻飞,她凤冠上的流苏亦被吹得轻响。

黯淡的天幕中透出一缕天光,是疾风骤雨来临前的前兆,处处都透着压抑。

殷乐漪神色郁郁的望出去,她望了许久,久到心绪平静,思绪回笼,忽而敏感的察觉到一丝异样——宫中没有巡逻的御林军。

除了奉命看守她绛清殿的几个御林军外,这一路过来,她不曾见到一个巡逻的御林军。

这不对劲,即便是知晓她今日要出嫁,怕御林军冲撞了她的步舆,可事关天子的安危,这宫中最大的布防亦不会撤下。

更何况她只是个名义上的公主罢了,魏宣帝不会为了她而不顾及自己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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