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2 / 2)
“没,没有,”师爷指挥下头人,“快帮大人整理内务,还有我们姑娘的,姑娘缺什么,尽管打发他们去买,千万别客气。”指了两个小衙役过来,“你们以后就专门伺候姑娘,姑娘说往东,你们就不要向西,听懂了吗?”
“听懂了!”
陆庸妍笑了笑,准备回房的,换了个方向,说:“我帮您晒书。”投桃报李,萧庭对她好,她一定会回报的。
“快,快去帮姑娘,姑娘要晒书,听不见吗?”师爷指着这书房,说:“这边院子是小了点,但县衙都这样,您要是有什么不方便,我们再帮您赁个大院子。”
萧庭住不惯是真的,但初来乍到,容易被人记一笔。他说;“不必,拿县志来,本县准备下田去看看农户收益。”他是要政绩的,无谓在这小县城里空耗这许多。
“今、今日就去?”师爷惶恐。
“今日就去。”萧庭说罢,看了陆庸妍一眼,“你且休息,寻人的事,等我回来再说。”
“好。”陆庸妍点头。
萧庭带着阿煜出门去了,方才堵得水泄不通的院子空了,也不必担心谁来扰她,陆庸妍锁了院子,在院中细细做事,先趁着太阳大,缝了两双袜子,热水浆洗,在院中晒了。
然后开始除草,草木渐深,她除草种花的水平是练出来了,午后歇了歇,接着把萧庭和阿煜的被子都抱出来晒,然后用昨天买的细布,给他们贴窗纱,南边飞虫多,即使不是蚊子,也有其他小蝇虫。做完这许多,快日落了,她又出来弹了弹被子,将被子抱进屋,又给他们叠好。
再晚一些,阿煜回来了,阿煜说:“大人迟一点,他怕你饿着,让我给你带羊肉汤回来了。”
“多谢。”随意吃了两口,陆庸妍说:“灶屋没有干柴,都是不能用的,很朽的木头。”
“上一任县令肯定不住这里,你看墙上青苔,多厚了。”阿煜说:“那师爷也不是傻子,说给咱赁大院子,指不定就是上任走了,来不及退的。要么就是从哪抠钱买的,宅子又带不走,专门留着伺候县令的。”
陆庸妍笑,点头,“流水的县令,铁打的文书,只要面上过得去,无谓和他们过不去,权利滋生腐败,无法避免的。”
萧庭回来,听见她说话,在院子门口站了一会儿,‘权利滋生腐败,无法避免的,’她竟然能说出这种话,她说她认字,他信,但她怎么用这么简洁的语言讲这么复杂的道理。
历朝历代,改来改去,变革来变格去,无法避免的都是穷人和富人之间的冲突,每回流血,无一次不是以富人的退让换来一段时间的平静与喘息。但真让农民当家作主了,又开始历史重演。
可不就是她说的,权利滋生腐败,腐败是由权利滋生的,不是因为一个人,或者是想贪还是不想贪,是体制的问题,不是个人之故。
“你们在聊什么呢?”萧韵兰进门,提着一包猪肘子,说:“吃了吗,再吃点。”肘子是卤的,热卤,很辣很香,陆庸妍起身去拿盘子,萧庭看了李斯煜一眼,阿煜立马起身,“许姑娘坐,你别动了,我去拿。”
陆庸妍又坐下,萧庭从怀中拿出个簪子,“你辛苦了。”说得像给劳务费。
珍珠小花,不贵重,陆庸妍准备收下,她确实没带什么首饰出来,这个不贵,以后有机会再还回去。
见她不推辞,萧韵兰笑,起身说:“我帮你戴。”阿煜去拿了盘子出来,马上又缩回去了,乖乖,簪子都戴上了。
萧韵兰也不是善类,他开心的时候就笑,不开心马上就成了萧庭,怪冷酷的。不过陆庸妍已经琢磨出来了,这种人也比孟君诚好应付,谁知道孟君诚在想什么,和谁都能睡,只要能生儿子。
晚间,孟君诚还真没睡着,他去了她住了两年多的屋子,里头的酒也没有了,他记得她桌上老摆着梨花白,算盘拨两下,就开始喝酒。不知道什么时候养的习惯,爱喝酒。
床上还有她脱下来的那一身他觉得老气横秋的秋香色小袄,孟君诚坐到床上,趴在她小袄上,嗅了嗅,分明记得他那天是要和她说:“你先过去,松散几天,然后我去接你。”他没说,她也没再回来。
陆庸妍换了窗纱,将原来纸糊的都换成了细密纱孔的白纱布,既有阳光和微风,又能挡住小蚊虫。
萧庭一进房间就发现了,还有被子和床单都已经晒过了。昨夜的霉味今天淡了许多,萧庭朝她房间看,她房里还亮着灯,估计在做活。
“四青,”他站在她房门口唤她。
陆庸妍还没习惯四青这个名字,等他又唤一声,她才起身,“公子有什么事?”他都说她是家里人了,她自然叫她公子,家里下人也是家里人嘛。
“夜里做活多点一盏灯,不然伤眼睛,知道吗?”他站在她窗外,说:“别买太细的蜡烛,容易灭,嗯?”
陆庸妍自然知道蜡烛不能要太细了,最好是那种龙凤烛,一夜都不灭的,她笑着回:“好,我知道了,我明天再做。”直接吹灭了灯,反正做事也是做给他看的,既然他看见了,也就不用做了。
陆庸妍眼睛疼得很,她也没有绣花的习惯,以前点灯,也是做给孟君诚看的,只想告诉他,别找我,我烦着呢。
躺在床上,陆庸妍摸了摸带的匣子,里头的银票用油纸包着的,在水里漂了一场,还没湿,她也没带多少钱,差不多就是她的嫁妆钱,还有在侯府拿的世子夫人的月例,也没多少,大半年拿了六百两,加上年底的赏钱四百两,她竟然嫁给孟君诚快三年,才得了一千多两银子。就这样出府,恐怕谁也不信,侯府夫人就值这点钱。
孟家是不缺钱,不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她是有节操的,该她的她拿,不该她的,她也不要。毕竟她又没陪孟君诚睡觉,这要扣出来的,算不了钱。
陆庸妍略带轻快地一笑,翻了个身,外头萧韵兰听见她那短促的笑声,也笑了。
一个识字的贫家女,长得标致,出来寻夫,萧韵兰没展开的笑意又止住了,‘钟茂’,他今日告诉了师爷,让下头人去找,看本县有无一个叫钟茂的外来年轻人。听四青的描述,这人是三年前到的南边,不管是做小生意还是做的别的,总该有痕迹可循。
萧韵兰的感觉也很复杂,他一面希望许四青的期盼不要落空,一边又希望根本就没有钟茂这个人。当然最伤人的还有一种,就是钟茂已经娶妻了,他从始至终就是骗四青的。
非他薄情,而是钟茂本就薄情,没有一个男人会让一个女人空等三年,这种承诺本身就是不负责任的,根本没有等待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