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息(2 / 2)
简神医也在北地,孟星沉去见过他一次,问了陆庸妍的脉象。简神医说:“两年前气血充盈,现在脉如小弦,要么就是曾经有孕,丢了孩子,没养回来,一直气血阻塞,没调养好。”
孟星沉说:“不是。”
“不是?”姓简的又道:“那就是这姑娘心思太深,影响了脉搏,两年前还没这么多忧心的事,这两年过得不甚畅快,影响了身体。”这是有可能的,陆庸妍在侯府过的什么日子,孟君诚冷淡,丫头们越权,他又不在,她确实何来欢愉。
赵琉星穿着她的深蓝布衣,进了全县最火的酒家,这家酒楼菜量很少,主打的就是一个人一个菜吃不饱,但价格偏低,一个人能吃两个菜,三个人能吃七个菜,都能品尝,和其他馆子的菜量完全没法比。
她还在病中,声音低沉,点了一荤一素,一个馒头,就听旁边的人说:“日子越过越回去了,本来都免了的田垄税,听说又要征起来了。”
“你听谁说的,哪来的消息?”
“还用听说?你去宣城瞧瞧,那边猪肉不够分,都开始限量糖油盐了,还有盐,现在都涨价了。”
“真是何不食肉糜。”
“谁说不是呢,家里男人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盐连着涨价三天了,我看以后吃菜都不要盐,酱油都打不起了。今天儿子还要吃糖,那个桔桔糖,卖得老贵,二十文一颗,我的天爷,怎么不去抢。”
桔桔糖是不便宜,但差不多一两银子两斤,一斤也有几十颗,怎么就变成二十文一颗了,谁在卖啊?还赚这种差价?
孟君诚南下,孟星沉北上,圣上拿孟家人当什么使,宣城的盐,那孟君诚就是为盐事来的。孟星沉呢,北地干旱,缺水,他总不能代替皇帝老儿去祈雨吧。
田垄税免了十几年了,现在要复征,那就是缺钱,那究竟哪里要用钱呢?
千疮百孔的帝国,人民只有资格朴素简单的生活,赵琉星吃了饭,准备去其他家的书斋看看,可能又有什么更好的包装纸,她才起身,黄三那个手下就进来了。她认识,当日黄三和孟星沉随她去县衙后院,也有这人。
孟星沉都走了,还派人在这儿布防呢,当她是什么,养着的外室?想起来就来看一眼,睡一觉,说帮我生个孩子,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幸好那人也没在前台坐,掀帘子直接往后台去了,那就说明这家店孟星沉也有份,起码不是平地拔起。真有能耐啊,孟家人,孟星沉商贾遍天下,孟君诚没那脑子,不也是孟家财富继承人么。
无趣,这天下,当真无趣。丢了二十铜板,赵琉星将剩下的半个馒头一拿,咬在嘴里,出去了。
人间垮不了,这人间,不还有孟家那些精英们顶着么,她是无用之人,不能上阵杀敌,不会田间劳作,能做点子糖,还要被骂天爷呀,真贵。那江南春的衣服呢,锦衣貂裘呢,一件大氅三千两银子,难道就不贵了?
世人就是瞧不起糖,瞧不起财米油盐,觉得这些就该便宜,那些江南春锦绣坊的东西,不也会坏,不也穿个两回就那样,几千两银子丢出去,都不说一声贵的,还以此为荣,觉得这是我和普罗大众不一样的地方。如此,便有了等级,等级区分。
赵琉星搓手,心说:那我就卖更贵的糖,让所有的有钱人都来帮我背书。
县里的书斋没有小铃铛,但有九璃盏,就是九种不同琉璃色的套杯,想要普及出去是不可能的了,不可能每一包糖都配着这么易碎的杯子。但能出果子饮,酒水不能酿,但能出果饮。
但饮品总不耐放,赵琉星都要将杯子放下了,漂亮,但不合适她。书斋老板说:“我这有一套前朝留下的点心模具,您看看,看不看得中。”
梅兰菊竹,一组十二个,像可以做鲜花饼的,但她都是果子,或者改改,做果酱饼?
赵琉星拿走了那套做饼的模具,九璃盏就算了,有些东西,只适合摆着,有些距离才是美。
在我的理想和栖息地之间,隔着我整整一生。——纪德《纪德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