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2 / 2)
这就有点怪了:前脚才刚打电话说要回家,后脚就忙不叠地自杀,莫非,这中间确实发生了什么?
倘若什么都没发生,那自杀一事听起来,确实就挺可疑的。
初南想了想:“案子当时是在哪结的?”
“就屏南派出所,我们小粒在这个区买了套房子,”李家达说,“她就死在自己的房子里!”
“哦?”那还真是巧了,屏南派出所,可不就是她如今兼职的地方吗?
“这样吧,二位先回去,我这边研究研究,如果小粒的死当真有意外,三十六号这边就接了。”
李家夫妇似乎没想到她能这么爽快,着着实实愣了一会。
可一会后,还是崔红英先反应过来,半是羞赧半是尴尬地提起了拍板前该说清楚的话题:“那个……初小姐?”
就见她从腋下那老旧的皮包里摸出了个小本子:“我听人说您这‘三十六号’里收费不低,这……”
小本子递过来,原来是个小小的银行帐户簿,上头还别了张储蓄卡。
初南无须往帐户簿上瞟,单看这两位的穿着,也知道簿子上的数字绝不会太多。
崔淑英脸上满是无措和羞愧,那是潦倒惯了的人在面对着生活的重压时,自然流露出来的无助:“钱是不多,可这已经是我们家所有的积蓄了,初小姐您……”
初小姐没什么表情,只淡淡瞅着那本破旧的帐户簿:“你们身上有硬币吗?”
“啊?”崔淑英一愣。
还是李家达先反应过来:“有的有的,您稍等!”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两个一块钱的硬币,双手捧到了初南面前。
初南随手取出了一个,在李家夫妇茫然的注视下,道:“好久没摸过这玩意儿了,就这个,充当定金吧。”
面前的夫妇俱是一愣。
纪延莫名牵了下唇,突然就想起不久前,也是在这栋房子里,也是这一个女人,一边撩着那头浓密的长卷发,一边懒洋洋地对着钟宝珠说:“钟总是老客户了,定金先预付个一成就可以。”
话刚落,“叮!支付宝到帐八十万元整。”
有趣。
从八十万,到一块钱,真.随心所欲.小南姐。
“行了,案子我这边会尽快确认,两位先回吧,确认了我就给你们打电话。”
李家夫妇好像直到这时还反应不过来,可初小姐已经直起身:“圆圆,送客。”
“我来。”纪队长主动站起身。
初南挑挑眉:男朋友很自觉嘛。
男朋友:应该的,毕竟是主理人的男朋友。
初南:孺子可教。
男朋友:过奖。
男朋友人高马大腿又长,三下两下就将李家夫妇引出了屋。
直到确定屋里人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他才住了脚:“两位请留步,我有个问题。”
李家夫妇疑惑地看着他。
眼前的男人高大又英俊,照说外形真是极出挑的,可不知怎的,刚刚他们都只顾着关注初小姐了,竟没注意到三十六号里还有这么号人物。
倒是这号人物将他们的哀戚、他们的不安和求人时的忐忑一五一十全收入了眼底。他回味着方才在听到定金内容时两人脸上的惊愕——很显然,有人曾暗示过他们,三十六号收费不菲。
“按理说,”纪延斟酌着开口,“‘三十六号’应该算是一个比较低调的存在,知道它的人并不多,二位又是从哪里听说三十六号可以帮你们找到真相的?”
夫妇俩脸上顿时浮起尴尬的神色。李家达欲言又止,崔淑英看上去比他还犹豫。
纪延:“怎么,难道有人叮嘱过你们不能说?”
“这……”李家达叹了口气,看样子是他自己觉得这事确实没什么好隐瞒,可对方却特意叮嘱了要保密。
纪延当了十来年警察,处理得最多的就是眼前这种情况,他颇有经验地开了口:“没关系,二位不必紧张,只要想一想:二位既然都已经来这了,用意我们也已经了解,那现在最关键的就是彼此坦诚,不要错漏掉任何细节,这样我们才能用最快的速度还粒粒一个清白,是不?”
他口吻坚定,坚定得足以让任何没那么坚定的人都只能顺着他的思维去走。
可怜这俩中老年人,完全不清楚他跟三十六号的具体关系,更不晓得所谓“查不查清楚”压根儿就跟他没关系。他们只知这人跟着初小姐进门,模样看起来还怪亲密的,所以纪延说了什么,他们就全当作是三十六号的意思。
二人犹豫着对看了一眼,还是崔淑英先推了推她家老头:“说吧,这位先生说得对,来都来了。”
“这……”
纪延也不急,只是看着他,目光里带着不着痕迹的压迫感。
那压迫感不强烈,可也确确实实存在着。没多久,李家达就在这样的压迫感下松了口:“行吧,是住我们对门的老朱。”
“老朱?”朱?
李家达:“对。他有个儿子在大企业上班,人脉广、见识多,和我们说了这屏南街的36号有家神奇的店铺,明面上是做二手奢侈品交易的,可暗地里其实是个侦探社。”
还“侦探社”,呵!
纪延觉得可笑,不过他没花功夫在这些称呼上,直接抓住了关键点:“老朱的儿子?朱有光?”
“对,就是他!”
纪延眼底划过一点教人看不清楚的情绪,不再说话了,点点头示意两位离开。
“这朱有光对我从来也没有过什么过激的行为,除了不肯交代幕后人之外,背地里甚至还替我介绍了好几门生意”——这天下午在他家,在他主卧的床上,初南这么对他说。
身后响起了打火机敲动的声音,一阵薄荷烟气传过来,在纪延嗅到薄荷气息时,女人清淡的嗓音已经传到了他耳里:“所以,纪队现在相信了?”
不是初南还能是谁?
此时这女人正懒洋洋地靠在门边上,一手夹着细长的烟枝,一只手绕着自己的卷发玩,也不知在那听了多久。
纪延突然就明白了她方才不肯出声的原因。
不出声,让他自己问,借外人之口再一次确认:是,朱有光确实一次又一次地给她们推荐了生意,而这一次,亦不例外。
纪延说:“你刚那么爽快地答应他俩,就是因为料到了推荐人可能就是朱有光?”
“是,也不是。”薄荷味的雾气在空中打了几个半透明的圈,初南又吸了一口,这才慢悠悠地走过来。
“我一方面和你想法一样,觉得这两人应该是被谁推荐过来的,而另一方面,”她将咖啡座下的藤椅拉了出来,没骨头似地瘫进去,“方才你不也疑惑吗,都已经是上个月的事了,这俩人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要找我?这其中的契机,说实话我还挺好奇。”
纪延选择性地忽略了她后面的解释:“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朱有光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你推荐生意?”
“不是和你说过了么,我怀疑这家伙就是吴大佬派过来的。吴大佬怕她女儿生意冷清、肚子要挨饿,派几桩生意上门怎么了?”
纪延:“为了防止你挨饿?”
初南:“啊。”
“用一块钱的生意,防止你挨饿?”
初南一噎。
纪延懒得再听她瞎扯淡,直接掐断了那些没边的解释:“在闽厝小酒馆时我就问过你:假扮贞子的张芬芬分明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窃贼,可你当时又是现场捉贼、又是扯些她不可能听懂的‘大脑和脚’理论,为什么?”
在闽厝小酒馆抓贼的当晚,在张芬芬死不认帐时,是初南说:“一个人只要演技够精湛,表情动作甚至眼神都可以骗人,可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人身上最远离大脑的脚其实才是最不受脑神经控制的?”
这一派说辞,表面上听着是非常学院派非常酷,可又酷又学院派的理论对张芬芬来说,不是对牛弹琴又是什么?
“你那破理论,当时想说给谁听呢?”
初南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个事。
“我当晚就问过你,不过初小姐人不老实嘴也不老实,非跟我扯什么‘想在我相亲对象面前出一出风头’。”纪延冷漠地牵了下唇角,“初南,不是我看轻别人,就我们局那样的小丫头,还真不至于让你当成眼中钉。”
“这都和我看上同一个男人了……”
“就因为有人和你看上了同一个男人,所以你必须在她面前表现表现?必须一副非常聪明、聪明得就像在完成什么测试的样子?”
“测试”二字一出口,初南微顿,本还想诡辩两句的说辞就在喉头上打了个圈,重新咽了回去。
测试。
纪延捕捉到了这瞬间的迟疑,于是很确定,自己这是猜对了。
“没法反驳了?”他双臂撑到了座椅两侧,高大结实的身影在初南上方投下了一道压迫的阴影,“要是没料到朱有光是在测试你,你能当场表演那么场大戏?一个困扰了小酒馆两三个月的难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姓朱的把它推到你面前,无非就是想看看你能有多大能耐、能用多久时间解决这问题,所以当时你用最快的速度把人揪出来,还顺便出了个风头给幕后人看——初南,你知道有人在测试你,可测试的目的是什么?幕后人是谁?”
初南知道自己这是装不下去了,只好讪讪地:“我不知道。”
纪延面无表情看她。
初南:“真不知道。”
纪延还是不信。
她突然就有些头疼了,只觉得自己就像是《狼来了》里的那小孩,因为谎话说多了,如今难得说了句真话,倒是没人肯再相信她了。
可这回她是真没撒谎:“真的,既然你都猜到了,我还瞒着你做什么?我和你一样,也猜到朱有光背后有人,而且我当时那么做,确实就是想逼幕后人摊牌。可幕后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派姓朱的来跟着我,我是真的不知道。”
纪延:“不知道,也没打算告诉我,更不打算让我插手这件事。”
初南:“……”
“行,幕后人是谁暂且先不说,”纪延松了手,往后退几步,随手拎了把椅子坐到她面前,“那你想没想过,这次的案子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初南的脸上一片空白。
纪延叹了口气,又接着循循善诱道:“之前姓朱的推了多少案子给你我不知道,可仅凭上回的贞子案,幕后人肯定已经清楚你的实力了,那这次呢?既然已经知道你的实力了,换言之,再多做测试也没什么意义了,除非他能推来一个难度升级的。可就现在这一个,你自己看看,是这样吗?”
被他这么一说,初南也想到了这问题。
不是她短视也不是她上午发烧烧坏了脑子,只是两个人接到CASE后的关注点出了点偏差:纪队的重点从头到尾都放在她的个人安全上,可初南身为三十六号的主理人,接到新案子,她的重点自然是放在案子上。
比方说,李家夫妇在女儿案情盖棺定论的一个月后才找上门来,为什么?
纪延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一双眼像两枚尖锐的冷箭。
初南被盯得头皮发麻,忍不住讪笑:“队长大人……”
“叫爹也没用,先好好想想朱有光的用意吧。就会骗自己人,合着人家让你接单你就接,走一步算一步,那要万一不小心走到死胡同怎么办?”
“那不是还有男朋友兜着么?”
纪延一噎。
“嗯?我说得对不对?”初南笑了,突然间像是占到了上风,愉悦得像只偷到腥的猫。
“对不对呀,男朋友?”边问着,纤指还边撩了撩他下巴。
男朋友:“……”艹。
一肚子火瞬间全被她撩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