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2 / 2）
“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女子光夹青菜不碰肉， “你只需好好用功，不要辜负我和爹爹对你的期待，知道吗”
小殷洛尘埋头吃饭不言，三两下扒完碗里的粥，放下碗筷: “孩儿吃完，进去看书了。”
梦境里的时间流逝的很快，作夜将近子时熄的灯，一眨眼鸡叫，叫了一声，一边房便亮了起来。女子身着便装，整齐束起头发走出来，手上还拿了把弓箭。她走去另一个房间，敲门: “尘儿，最多再睡半个时辰，今日要背的法诀我已经给你放在了桌面上，我会尽快回来，你一个人别乱跑。”
女子刚走，小殷洛尘的房内就亮起了灯。
繁星挂在天际闪烁，外面仍是漆黑一片。莫怜进到屋内陪他，屋内用是的黄花梨书案，狼毫毛笔……寻常穷苦人家哪用得起这些，可以看出殷洛尘的母亲在这方面真的很用心。
小孩坐前案前，看的极其认真。书页一页页翻动，安静的落针可闻，莫怜一开始瞧着殷洛尘小时候的模样稀罕，一直盯着他打量，后面频频走神，想不明白怎么梦境的跨度如此大，她要看三年殷洛尘是否有参与续应草的事，以及殷洛尘为何重伤闭关，结果竟是来到了殷洛尘六七岁的时候。
三年前，殷洛尘大概三百多岁，那不得等它再跳三百多年。
莫怜打着哈欠，不知不觉在梦境中睡了过去，是殷洛尘母亲的声音吵醒了她。
“法诀背好了饿坏了吧，快去吃点东西，吃完去做挥剑练习，今日加到三百，一下都不能少。”殷洛尘母亲杀了两只兔子，手法有一种与她气质不同的娴熟。
院子里种有一颗大树，投下的影子可以很好的遮阳，小殷洛尘拿着把几乎跟他人一样高的剑的挥砍，若影子位置变了，他便挪到有影子的位置继续挥砍。
墙外边传来小孩嬉戏的声音:
“这是什么哪里来的，好甜啊!”
“这是冰糖葫芦，我阿爹阿娘给我从城里带回来的，他们还给我和弟弟一人带回来了一个拨浪鼓。”
然后是拨浪鼓的声音。
另一个小孩道:”拨浪鼓有什么好玩的，昨日我爹他们猎了头老虎，给我扒了颗虎牙要给我做项链，走，我带你们去看看。”
小孩们的声音渐行渐远，小殷洛尘羡慕地望向窗外。
“尘儿，”挥剑的动作不过停了片刻，女子有所感应似的，走出来问他， “三百下够了吗”
小殷洛尘咬唇摇头，弱弱道: “没有。”
“没有继续，不要偷懒。”女子说着，又回去继续收拾兔子。
别说三百下，一百多下的时候，小殷洛尘汗流浃背，手就已经开始发抖，剑是有重量的，他一个六七岁小孩，能挥剑一百多下，已是超出凡人，即便是六七岁便入了仙门的弟子，这个年纪，也就背背口诀，练练气，一日上课的时间，最多不会超过三个时辰。可天没亮，殷洛尘就要起来背口诀看书，，除了吃东西喝水那会能休息片刻，一直没停过，这都多少个时辰了，这女子到底想干嘛哪怕想望子成龙，未免也太过火了些。
莫怜胸口闷了一口气，长大不是挺能耐的嘛，为何小时候那么呆，一点不知道反抗。
若不是她干涉不了这个梦境，她早把剑打掉，拖他出去让他玩，玩不够不准回来，看谁敢拦。
类似事情不止一两件。
接下来的梦境里，小殷洛尘要穿别的颜色的衣裳，女子不肯让他穿，给他找了件雪白色的来: “穿这件，你爹爹最喜欢穿白衣，黑色太暗沉了，不好看，你爹爹见了你不喜欢怎么办。”
小殷洛尘捡了只刚出生的小狗要养，女子如同犯了什么禁制一样，生气地拎着狗拿出去丢了: “你爹爹最讨厌狗，你偏偏要拿它回来养，他要是知道了，不肯回来怎么办，你让我们母子俩怎么办，你怎么就那么不听话呢!”
小殷洛尘难得犯倔，女子要检查他这几日背的口诀，他一句都不肯背，女子以为他偷懒没背，狠心一条细滚棍打在殷洛尘身上: “你怎么越来越懒了，我是不是教不好你，你这样要我怎么带你去见你爹爹，你一定要足够好，好到你爹爹一见你就喜欢上你，他才会回到我们身边，你才会有爹爹的爱，你怎么就不懂呢，我要说多少遍你才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然而，总是挂在女子口中的“爹爹”，在梦境里一次都没出现过。
终有一日，小殷洛尘受不住，爆发了。他嘶吼道: “爹爹，爹爹……他和别人成亲不要我们了!我也不要什么爹爹!”
女子像是被什么猛然击中给了小殷洛尘一巴掌: “你胡说什么，你爹爹没和别人成亲成亲，他有苦衷的，他一定有他的苦衷，不是故意抛下我们母子，你不准这么想你爹爹。”
“你爹爹没成亲，你乱说。”
“他成亲了又怎样，他心底最爱还是我们，只要你有出息，足够有资格进昆仑派做掌门的首席大弟子，他一定会以你为傲回到我们身边。”
“他会夸赞我，把你培育的很好。”
“他见到你肯定很开心，会选择回到我们身边……”
女子魔怔般自言自语。
小殷洛尘不可置信捂住半边脸，哭着跑了出去。
他们住的地方，是个村落，哪家发生什么事，一点风声都能传遍每家每户。
“诶由，那怪女子又开始了，整日念着她那不着家的夫君，这都多少年了，孩子都那么大了，要回来早就回来了。”
另一人叹气: “小尘那么乖的小孩，都快被她养的一样怪了。”
离村落不远，有一条溪流，莫怜追过去，看见小殷洛尘坐在石头上，抱着膝盖发出“呜呜”的哽咽声。
或许是因为那几个月的师徒情，又或许是因为牵扯不断的纠葛，莫怜站在他身边许久，伸出手抚摸他的头顶。
“谁”小殷洛尘擡起头，四下空无一人，刚好一阵风吹来，打消了他的怀疑。
不是说梦境里的人感受不到她的存在莫怜呆呆望着自己的手心，再试，小殷洛尘没有任何反应。
她记了下来，打算出去的时候问问绿箩。
小殷洛尘一直坐在河边，直到暮色降临，天要变黑，以他回去认了错结束。
分明炎热酷暑的气候，一夜之间，变成厚雪寒风，枯木秃树。莫怜在殷洛尘的房里休息，跟着殷洛尘一起被叫醒。
“尘儿起来，”女子高兴道: “我找到你爹爹的下落了，我带你去找爹爹。”
外面还下着雪，雪的厚度到了女子的膝盖，女子一脸迫不及待，说是路途遥远，带了些口粮，就拎着殷洛尘上路。
雪深的地方，她就背起殷洛尘，雪浅的地方，她就让殷洛尘自己走，一路磕磕绊绊，他们找来了万剑山。
莫怜很小的时候，见过那位靖琨剑尊几面，此时的靖琨剑尊没有莫怜见到时那么让人惮赫千里，一路离万剑山越近，关于他的传闻就越多，而传闻大都传的都是他在攀炎附势，仗着万剑山女婿的身份，真以为自己就能坐稳下一任万剑山剑尊的位置。
有关他有妻儿的消息，偶尔有一两个，也都被淹没在众多流言中，没能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靖琨趁着半夜偷偷溜出来，把女子拉到隐蔽的地方，黑着脸责怪道: “我不是写信说过让你不要来找我，等到机会合适我便会找机会回去看你们。”
“可是那封信后，你已经三年没写过信回家了，我放心不下你。”女子紧张地紧拽衣袂。
靖琨强压自己的火气，安抚女子: “我说过了，我在这里有很重要的事，写信给你容易被有心人揪住错处大做文章，这样的话，我这些年所作的一切就全都白费了!听话，你先回去，我会再找机会回去看你，这里你是万万一步都不能靠近。”
“以后是多久，你还要跟她在一起多久”女子握住靖琨的手，这么多年的憋屈化作泪水在眼眶打转。
靖琨回握住女子: “我与她只是演戏，我答应你，等我拿到我想要的一切，我就把你和尘儿接过来，以后你们就不用再挨穷受苦了。”
“尘儿，对，”女子不想离开，抓住希望的望一处， “我把尘儿带来了，他如今长到了八岁，他婴儿时你就走了，还没见过尘儿长大的样子吧，你见了我们的孩子一定喜欢，”她挥手唤道， “尘儿，来，过来让爹爹看看。”
长成八岁的殷洛尘，个子高了一些，他从黑暗中走出来，直勾勾盯着靖琨，眼底的恨意不加掩饰。
女子催道: “快呀，叫爹爹，这是你爹爹。”
小殷洛尘扫了眼靖琨，面无表情道: “我没有爹，我之所以跟你来，就是想让你看看，他就算见了我，也不会像你说的那样，回到你身边，娘，死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