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1 / 2）
天真
花淮清给君茗发消息。
【人找到了，姐姐先回家吧，我带他过来。】
发完消息，他发动汽车。
跑车引擎的轰鸣声吵得人心烦，花淮清心里一直想方璞玉的事，眉眼不似往常舒展。
回家的路上，花淮清试图跟方璞玉寒暄开玩笑，但方璞玉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扭头看着窗外的风景出神，表情紧绷。
行驶至云尚小区停车场时，方璞玉忽然闹着不肯上楼，打开车门往外走。
“我不上去了，你们去过年吧。”
花淮清移步至副驾驶座门外，手扶着门，看着他不说话。
停车场灯光昏暗，方璞玉把脸藏在黑暗中，看不清神情，但身上散发出来的死寂让人心惊。
有段时间没见他，花淮清这才惊觉他身上的变化之大。
住院时，方璞玉虽行为语言轻佻散漫，透着丧气，但眉眼间依稀能看见希望。
现在，他眼里无一丝光彩，整个人身体崩得极紧，透着决绝之意，像是悬崖边马上要往下坠的幼马，正无声地嘶吼和哀鸣。
普通人碰到嘶吼的小马，会被这种激烈的挣扎吓退，但花淮清不会，他百折不屈。
花淮清沉默片刻，像是怕惊扰了幼马，柔声哄道: “先回家过年，你的事情，我想办法帮你。”
方璞玉闻言，嘴角轻扯，忽然放声大笑。
他弓着背，擡眸注视面容稚嫩的花淮清: “帮我这不是打个架请个律师就能解决的问题，你什么也帮不了我。”
曾经，方璞玉以为，只要还完钱，便能彻底解脱了。
抛去所谓的羞耻感后，文哥手里拿着的那些藏着痛苦回忆的视频再也无法威胁到他。
他攒够了钱。
终于不用干那些让他恶心反胃的勾当;
不用勉强自己去捏着嗓子赔笑，软声哄那些比他年纪大了几轮的客户;
不用再沉浸于酒精和小说的虚幻世界里，逃避痛苦和现实。
在酒吧遇到君茗的那段时间，是他近些年来，最为畅快的时光。
他结识新的朋友，为自己能重获新生庆祝喝彩。
谁知，文哥今天忽然找上来，说要跟他做一笔大买卖。
尽管他拒绝，尽管他努力划清界限。
文哥依旧能带着一帮人，轻易的找到他新租的房子，把他绑回凤浪路，绑回了那个封闭狭窄的黑暗世界。
一直妥善保存的银行卡被扔在地上，文哥信誓旦旦道: “不缺这点钱，这个女老板刚离婚，就喜欢你，甚至愿意跟你结婚，只要你好好哄着她，之前的帐一笔勾销。”
他甚至还找人写了策划，如果让他入赘豪门，获得财产。
同龄的男生对这种好事又羡慕又嫉妒，但方璞玉不信，也不愿。
这么些年，雪球越滚越大，只要他攒够了钱，哄也好，骗也好，绑也好，文哥总能把他弄回去。
他是跑不出去的，无论怎么挣扎，怎么努力，都一直在原地转圈。
童姐那帮人说得没错，他就是蠢，直到现在才清醒，想明白这些事。
刚刚拿着刀时，方璞玉心想:生命其实很脆弱，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离开，就像他亲手掰断的银行卡一样，一折就断。
方璞玉拢了拢衣服，下车往外走，却不是电梯的方向，而是车库通向外面的出口。
方璞玉低声劝道: “别管我了。”
多管闲事的人没有好下场，曾经他也想过要跑，要报警，要抵抗不公和黑暗。
也曾有人努力拉他上岸。
方璞玉依稀记得，那时他还小，跑到警察局报警后，一个刚工作没多久的小警察拍着他的脑袋，细声哄他不要害怕，说他们会保护他。
可第二天，他醒来后，看到的却是文哥一行人的身影。
他再也没见过那个小警察。
甚至不知道他是否安康。
再后来，他也曾偶遇过正在上大学的君茗，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背影。
但他不敢上前。
他怕连累她，把她也拉入这个漩涡。
直到他以为他能甩开这一切，能够获得新生，他才敢追上前去，喊一声君茗姐姐。
方璞玉眼神决绝。
反正他也没有未来，不如舍弃这条命，将那帮人拉下地狱。
先假意答应，然后……
他脑海里的构思被突然冲上来的花淮清打断。
花淮清大步走上前，抓住他的胳膊，认真道: “先过年。”
方璞玉: “我不去!”
他平时很少锻炼，力气没花淮清大，努力挣脱时脸都涨红了。
“放开我!听不懂人话么”
“滴滴!”汽车喇叭的声音响起，君茗从车里下来，疑惑道: “你们在干什么”
方璞玉:……
花淮清:……
见这两小孩不说话，君茗走近，看了眼方璞玉气到涨红的脸，问: “你俩吵架了”
“没有。”
“没有。”
两人异口同声。
君茗低眸盯着两人还在你抓我我甩你的手部动作，挑了挑眉。
“那是在打架”
两人手都松开来，默契地背在身后，眼神一左一右，都不敢正眼看她。
见他们还呆呆地站在原地，君茗纳闷道: “上楼啊，还在这待着干什么菜都冷了。”
两男生灰溜溜地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
君茗转头看向一旁的方璞玉，问: “刚刚怎么不接电话”
方璞玉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花淮清出声解释: “他睡过头了，手机没电关机了。”
方璞玉看了他一眼，撇过脸，点了点头。
君茗注意到方璞玉眼底的青色眼袋，微微皱眉。
失业在家怎么也能熬出黑眼圈，不会是熬夜看小说看的吧
这一通折腾下来，回到家已经十一点。
君茗脱下外套，招呼两人去沙发上坐着吃零食。
“我去热热菜，你俩去休息，马上开饭了，桌上的东西随便吃。”
方璞玉第一次来君茗家，拘谨地坐在沙发上，不知所措，还没从刚刚发生的事情里回过神来，心脏紧张地怦怦跳。
花淮清倒是自在得很，蹲在茶几旁挑选自己想吃的零食，还挑了几包自己最喜欢的，塞进到方璞玉怀里。
方璞玉接过，低声说: “谢谢”。
花淮清点头，坐在沙发左边，吃着零食看电视，眼神却在留意方璞玉。
见方璞玉看着手里的零食毫无反应，他皱眉思索了片刻，忽然起身道: “我回家拿点东西。”
方璞玉擡眸看了他一眼，也没拆零食，继续盯着茶几发呆。
为了庆祝过年，君茗家里贴着喜气洋洋的贴花，再加上厨房里传来的饭菜香，温馨的氛围让他浑身不自在。
在黑暗待久了，他不习惯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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