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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在这里, 缪佳的怨恨要更隐蔽一些，因为，她毕竟成年了, 她毕竟，是一个，母亲。

缪初夏, 也毕竟是她带到这个世界上的。

而缪初夏则是情绪上的全面崩溃, 她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对待这个世界，只要缪佳不在她身边，她就能各种逃脱, 不管缪佳将她安排在什么地方。

她敏感的察觉到缪佳在她身上的无力, 她用这个无力来惩罚她们彼此。

在缪佳发作的时候, 她震惊慌乱, 更多的, 还有反应不过来。

缪佳过去是她讨好的对象，后来是她憎恶的对象，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对象有可能不存在，哪怕现实好像是这样, 她也拒绝接受。

特别是当天气越来越极端, 她甚至会想, 也许自己会死在缪佳前面, 可是当缪佳要离开这个如同庇护所的别墅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追了上来。

在父母在的时候，缪佳对自己的父母和缪初夏都是愧疚和憎恶的。

愧疚不用说，憎恶也不用说。

虽然她的这一地鸡毛还是她的父母帮着她收拾, 但她会忍不住的想, 如果不是她的父母当年太严厉, 她也许就不会那么叛逆……她未尝不知道自己的这种憎恶其实是强词夺理，但，作为一只被照顾、宠爱的小孩，她也依然会这么理所当然的想。

但她的父母死了。

死在了她的漫不经心中，她的理所当然中，然后，过去的憎恶，全部转到了自己身上。

她知道缪初夏恨自己，她其实……自己也恨自己。

但她不能表露出来，在生缪初夏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软弱，直到死亡来临。

过去她从没有想过死，直到于晓燕说破……

“咱们的水，还能支撑多少天？”这一天，市政短时间的供水，缪佳和于晓燕连忙收集，缪初夏则趁这个时间去洗澡。

“不好说。”于晓燕一边往罐子里装着水，一边道，和早先那种哗哗的流水不一样，此时的水只是细细的，而且发黄，不过在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任何人有嫌弃，“你看，这不又来了点。”

“……我其实，不用太多的水。”缪佳沉吟了片刻，道，“你以后，可以少给我一点。”

于晓燕看向她，她也正看着流向罐子里的水。

于晓燕一笑。

“孩子，没有要求你们将他生出来；也没有要求你们为她牺牲……没有要求你们只吃鱼头和鱼尾，没有要求你们只啃骨头不吃肉；没有要求你们奉献一切，没有要求你们燃烧自己……”于晓燕慢慢地说着，早年，她的妈妈总会说是为了她才不离婚的，嗯，她的爸爸也这么说……

一直到多少年后，她妈妈也这么说，并且觉得自己没有错。

“如果我一早就离婚，你会被人欺负的……”

她坚定的相信她的坚持忍耐有用，并且要她也承认。

“你是不是觉得你少喝一点，缪初夏就能多活几天，那你有没有问过，她是不是要你这样的牺牲？你早先要去电视台，也是想换点东西吧。”

缪佳没有说话，不过垂下了眼。

她没有再提过自己少喝一点的事情。

天越来越热，有一天于晓燕发现她们院里的地面裂开了。她的这个别墅的院子，除了花坛，其他地方都是用的大青石砖铺就，此时，这些砖块也裂开了。

又一个晚上，她们的院子有人跳进来，将她们的玻璃砸开了，应该是想抢点东西的，于晓燕过去将那人敲晕，拖了出去。

电视台的节目越来越少，供电供水的次数越来越少，她们渐渐失去了嗅觉……除了炎热，已经闻不到任何东西了。

她们已经不再找泰学宏，泰学宏也不找她们。

虽然只是十多米的距离，他们已经谁都不想迈过了。

水还有，但哪怕一直喝，也还是无法缓解身体的焦灼，就连于晓燕的脸上都开始有很明显的干纹，但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在意了。

大家也不再讨论天气什么时候会好转，只是偶尔开玩笑的说，不知道下一茬人类会怎么评价他们。

炎热比寒冷更容易让人丧失斗志。

有一次缪初夏在摸到自己干脱掉落的皮肤时，脱口而出：“你就不该生我出来！”

气氛蓦的一变，缪佳愣了一下，然后忽然笑了起来，她的声音已经完全变成了公鸭嗓，她一边笑一边点头：“是啊，是我的错，对不起。”

仿佛是玩笑的话，却说的母女俩一起沉默，再之后都有些眼眶发红。

缪初夏转过头，缪佳道：“你哭了吗？”

“没有。”缪初夏回答的很迅速，缪佳没有说话，过了片刻，缪初夏道，“我哭不出来。”

“……我也是……”

有那么一点尴尬，于晓燕道：“这个时候，你们哪里还能有眼泪？”

地狱笑话，说完，三人一起都笑了，都是沙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