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2 / 2)
“这样吧。”他看女孩的一身褴褛和伤痕,明白了什么。
“我先带你去医院,你告诉我家人电话,我去通知,这样好吗?寻曳。”
她的喉咙动了动,眼神闪烁了两下,看了他一眼又迅速收回,最后还是点了两下头,很轻。
“赵……哥可以不告诉家里人吗。”
这样的态度不奇怪,赵黎星看过很多卷宗,也见过形形色色的受害人,很多在受侵害后是不愿意面对社会和他人的。
“这是恶性事件,我要确认你家里人的意愿,要不要法律援助。而且那些人到底是临时起意还是蓄谋已久,需要搞清楚。”
“不用了,”寻曳说,“也……没有用。”
赵黎星一听就知道她是经历过一些不好的事的,他斟酌了下,“案子之后说,我先送你去医院消个毒。”
大概是那双眼睛总让人念念不忘,寻曳再也没有好的借口。
赵黎星倒是没有骑摩托,现在已经八点多了,他不放心把女孩一个人扔出租车上,或许这也容易形成一种新的外在刺激。
市医院外,明晃晃的急诊两个字总是如此鲜艳的红,是一种生命的色彩。
但生命从来包含两个意思,生与死。
赵黎星带着她挂号、吊水、处理伤口,还把自己的衣服给了她。
寻曳大概是真的困倦了,经历了身心上的疲惫,她现在只剩下浓浓的睡意。
梦里,天光破晓,她好像站在谁的旁边,不知是因为眼眶中的泪水还是黑伞外的一袭酒红色风衣的女人。明明无父无母,记忆里也全然没有他们的影子,却总做这个梦,因为此,她对穿红色衣服的女人和下雨天都有种熟悉感。
这种熟悉里甚至掺杂了一些亲切。
人的感情就是在一次次的见面、回忆与思念中长出的,这种连绵不绝十二年的梦像一条又韧又长的白色丝带缠在了心脏上。
她在梦中伸出手,想要说些什么,欲望强烈无比,但周边的世界却逐渐模糊,耳边响起持续的嗡鸣,雨点变得格外清晰——
戛然而止,她醒了。
医院的走廊仍坐着不同的人,有的穿着一件军棉衣吊着水,有的儿女去和咨询台撕扯床位,还有的不断焦急地拨打着医生和关系人的电话,期待着能为家人谋出更多的时间。
周围的空出来几个位置,但仍然有着令人晕眩的各种杂音。寻曳感到一阵心慌,她闭了下眼睛将自己安定下来。
赵黎星呢?她抓着那件外套,明显很紧张。
她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只知道他名字的读音,最关键的是,寻曳的脑神经下意识地浮现出校园里那一张张嘴脸,她害怕赵黎星出事。
他是警察,但不是所有的警察都需要像他这样做事。
何必呢。
寻曳垂下脑袋,像只受伤的小猫,她的脑袋圆圆的,精致又漂亮。
想让他回来,但立刻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我不认识他,他帮我是出于职业的要求,但是他不会一直陪着我。
走远一点吧,不要再见,也不要再因为她有什么牵扯了。
她害怕了,一向在学校里对她好的人,不是转学了就是退学不念了。这不是一群学生能说得算的,他们的后面代表着一个肆无忌惮的食利阶层。
对他们只是一句话,一次心血来潮的作乱,就足够毁掉别人的下半生。
当力量悬殊到一定程度时,作恶就只是轻飘飘的,好像人不小心踩死了蚂蚁,那甚至不算善恶,只是一种很客观的行动,因为只要人是活着的就总要行动,按照这样的算法,每个人一声要做的恶太多,受到的审判也太多。
这世上有能力的人向来不会在乎太多,当他们与别人互动的时候,即使无关善恶,对他人或许也会留下不同程度的印记。
寻曳正在胡思乱想时,在纷乱的脚步声中,有一人格外沉稳坚定。寻曳立刻向右看,她先是看到了一袋子包装精美的食物,讶异地擡头,发现赵黎星就站在自己边上。
“你头发湿了?”这句话说得有些晦涩。
“哈哈没关系,我刚才看你睡觉,想着去买点吃的,一般打针就是消耗体力的活,容易饿。”
赵黎星毫不在意地甩了下头发,寻曳接过他拿出来的热粥和红糖糍粑,还有两盒可爱的小猪奶黄包,她的鼻子突然一酸。
外面刚下了小雨,赵黎星穿着的半截袖上有些阴湿的水痕,他坐在寻曳边上,将盒子一个个耐心地打开,然后又将不同的点心放一个餐盒里。
“你右手挂着水,别再动了。”说着他拿出一根筷子递过去,“可以用筷子串起来吃。”
“这是什么?”寻曳有点哭笑不得。
“点心串。”赵黎星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脸上的每一根线条都是好看的。
医院里依然是人来人往,但心里的寒意和恐慌在见到面前的人之后好像一下子就消散了。
“你……是不是去了很久。”
“是吗?哈哈,路上碰到一个大爷没手机要换零钱,陪他去便利店来着。”
寻曳默默地咬了口奶黄包。
她突然觉得,赵黎星即使不做警察,不穿警服,他身上那种非同一般的生命力和正义感也总会吸引人靠近,好像爬山虎会选择坚实、向阳的墙壁,世上的许多弱者也需要一个避风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