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荣归故里(二)(1 / 2)
第128章 荣归故里(二)
谁也没想到, 新晋进士老爷、翰林院庶吉士会这样悄无声息地回乡。
甚至连府衙准备迎接的衙役都是听街上人传言,才知晓要隆重迎接的人已经回家。
苏志栋的回归,让众人措手不及。
殿试放榜后, 一甲三人跨马游街,余者回各自居处准备次日的琼林宴。
琼林宴结束后, 没能考中的举子纷纷回乡准备三年后来京城再战,苏志栋专门设宴, 为新结交的好友践行。
随后就与同乡闭门谢客,一心准备参加庶吉士考试。
非进士不入翰林, 非翰林不入内阁!考中进士者, 无一不想入翰林院。
殿试张榜但凡入二甲者, 即便排名靠后, 对于庶吉士也是有些念想的,毕竟那可是被称为“储相”。
只是,竞争着实激烈,排名靠后者虽有念想也有自知之明, 因此早早寻出路,或是入六部, 或是谋外放。
今科庶吉士考试结果出来,只苏志栋一人考中,其余三人皆另谋差事, 从昌平府到京城,一路同行同考,感情自是不差,只是各有宏图, 离别之际感伤不多,潇洒抱拳送上诚挚的祝福, 只待他日顶峰再见。
苏志栋考中庶吉士,已经是朝廷官员,虽是按例休假,但也得在吏部走流程。
因此,他从上司侍讲学士那里拿到请假条交给吏部,得了批准就轻装离京,快马回昌平。
人生三喜,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还未及冠却已是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之喜也即将实现,因此归心似箭。
聘请了两名镖师,带着书童杜桐,一路都是快马加鞭,硬是将回程压缩了三天,今早五更天便出发,力求早早到家。
行至安阳县境内时,也不过是辰时,至村道与官道交接处,给镖师结算镖银且额外给了赏银,就直接回家。
村口道路上,正扛着锄头铁锹下地的乡邻远远看见骑马而来的身影,连忙招呼人往村尾送信,自己站在村口迎接,还不忘给村道上其他人宣扬——进士老爷回来啦!
因此,当苏志栋骑马到村口近处时,得了消息的人已经挤满路口准备迎接。
苏种林早早提了一串炮仗,待马距离村口还有三丈远时点燃,很是热闹。
离村口远些的人家被突然炸起的炮声吓一跳,还以为错过了谁家喜,纷纷出门来看究竟。
而远在村尾的苏长青、老爷子等人也得了消息,纷纷往村口跑。
鞭炮声里,是熟悉的面孔,看着乡里伯叔婶子们激动又自豪的神色,苏志栋自诩见过世面尝过人世冷暖,却还是红了眼眶。
杜桐早有准备,翻身下马从褡裢里翻出糖块给围观的小子们分,笑得合不拢嘴,仿佛是他考中进士一般。
逗得一帮叔伯们纷纷调侃,得了糖块的小子们更是围住新晋进士老爷、自己以往时常见面的志栋堂哥/堂叔,好好瞻仰了一回。
待苏长青背着老爷子赶来,老里正、族老们已经围着苏志栋好一通夸赞。
老爷子的表情要哭不哭要笑不笑,一看就是强忍着激动欣喜,苏长青来的路上早已红了眼眶。
他这一辈子,读书的志向早被现实击碎,但他儿子念出来了,还考中了功名,怎能不激动!
见到两人,苏志栋当众跪地行礼,连带后面赶来的李氏、张氏亦是受了一拜。
张氏捂着嘴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李氏含泪笑着拉孙子起身,“你现在可是官老爷了,不能随便行跪礼哩。”
因为秀才见了县令老爷可以不用跪,她以为官老爷都不用下跪,方才有此一说。
族长苏正德见在村口就这样寒暄上了,挤过来道:“祠堂门已经打开了,先回家拜祖宗。”.
早在听到消息出门时,他就吩咐儿子开祠堂准备香纸,这可是族里第一位进士老爷,必须得让祖宗知道,祖宗泉下有知,高兴了多庇佑后辈子孙,族里日后就越发旺盛了。
拜见过祖宗牌位,苏志栋婉拒族长家留饭,扶着老爷子回家。
男人去祠堂的间隙,李氏、张氏等女眷已经回家,烧热水准备饭食——今儿家里几个小的要去府城,早饭比往常早,刚洗完锅灶。
也没料到长子今日回来,不过因着准备成亲酒席,东西备得齐全,张氏利落地收拾菜肉。
苏志栋进院门时,灶房已经飘出香味,他第一件事儿就是洗漱更衣。
从盥洗室出来,焕然一新,只头发湿漉漉,拿着布巾擦头发的间隙见三家人都在,唯独却不见妹妹弟弟,疑惑道:“婉婉杏儿安儿呢?”。
张氏笑道:“去府城了,有庙会,你吃了饭去接人。”
老爷子附和:“要给你师父见礼,我让你奶收拾了东西,一会儿带上。”
自家孙子科举能如此顺利,秦贤侄可是没少出力,孙子还是其亲传弟子,理应刚回来就见面。
回家的苏志栋,在家待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又出门。
府城他熟悉,且杜桐也有将近半年的时间没见家人,他原想让杜桐与家人团聚,毕竟日后去京城,见家人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
哪知晓杜桐不要待家里,非要跟着。
自家少爷现在可是进士老爷庶吉士,杜桐觉得,成为封疆大吏、一品大员指日可待,他哪能在家待得住?
心里默默感激了一回他爹明智,当初原主家张老爷可是让自己选,他爹就选了要来苏家。
这不,他一路从秀才书童、举人书童晋升为进士老爷的小厮,日后说不得是少爷家的大管家哩,他这命哦,从良民成为流民,又卖身为奴,现在是官老爷的奴才。
老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少爷能不能做内阁阁老他不知,但他知道,日后自己定是官家府宅的大管事。
命运虽一波三折,但结果却是好的。
两人前往秦家时,杜桐还在自责没能做好奴才的本分,少爷在京城忙着考庶吉士时,他就应该置办一些礼物。
苏志栋哭笑不得,拜见了师父师娘,逗了一回二师弟后,派杜桐往外家、二伯家、堂姐妹家送礼。
他自己一人往庙会来接人。
想到弟弟好吃的性子,打听后果断选了距离吃食区最近的出入口,没想到还真逮到了人。
杏儿安儿反应过来就是围着大哥又蹦又跳,尤其是安儿,急急忙忙表功劳,“大哥,今儿休沐,我陪着大嫂跟二姐妹妹出来逛庙会。”一副“大哥你看我懂事吧”的表情。
杏儿将人挤到一边,星星眼道:“大哥,你现在是朝廷命官了!”好似第一次见“朝廷命官”这种生物,激动骄傲又新奇!
见小妹梳着双丫髻一身绣裙,作大姑娘的打扮,脸上却是肉嘟嘟,依然是小孩作态,苏志栋笑着习惯性摸她头发。
杏儿嘟嘴躲开,双手抱头嘟囔:“我现在已经是大人了,不能摸头!”
苏婉只惊讶一瞬,秦芸却是惊讶后又害羞,见人脸蛋红红,眉眼含情却又偏头看别处,苏婉拉着人过来,笑道:“大哥,你回来了,刚好请我们吃饭。”
安儿凑上来点头,“对对对,大哥,大嫂肠胃弱不能吃庙会上的吃食,你带我们去凤鸣酒楼吧!”
秦芸磕巴道:“随、随意吃点就成。”
察觉在场之人的目光,尤其最炽热的那道,她手脚都不不知如何是好,目光游移故作镇定,偏通红的脸庞出卖了心思。
见状,苏婉笑而不语,心下却是暗叹少年少女情愫的浪漫。
杏儿捂嘴偷笑,安儿却是想多说几句,但接收到大哥警告的眼神,歇了心思。
大哥这次回来越发高深了,见面这久,他都没能看出大哥到底是不是愿意带他去京城读书,现在还是安分些好,至少出结果之前不能招大哥的眼。
镇压想作妖的弟弟后,苏志栋温声道:“那就去凤鸣酒楼吧,中午我们就在外面吃。”
说着解下腰间荷包,取碎银打赏壮仆和嬷嬷们,让几人先会秦府。
安儿的目光被荷包吸引,一路去凤鸣酒楼,眼神就没离开过。
心下却是念叨:大哥心真大,要显摆大嫂送的荷包也不必急于一时啊,现在将那鼓囊囊的荷包挂腰间显摆,不是让贼惦记么!
以至于护送未婚妻的苏志栋连着给弟弟好几个眼刀:这人挤人的,不知道护着点姐妹,就盯着他的荷包,是钻钱眼了吗?
可惜,安儿只顾着替大哥操心荷包安危,对此一无所觉。
正值庙会,府城正热闹,且是午饭时间,凤鸣酒楼食客却不是很多。
这也正常,凤鸣酒楼的客户本就不是寻常人家,因此,府城热闹与否和酒楼生意关系不大。
以往苏婉也来过几次,但都是在一楼大堂找个安静的角落,安儿自然也是如此。
因此两人一进大门就开始巡视,找能看见大堂却容易被忽略的死角位置。
不想苏志栋直接跟小二道:“二楼可有雅间?”
小二是个机灵小子,忙不叠地朗声道:“有有有,原来是苏大人,恕小的眼拙,楼上请。”
这一声异常热情的问候,引得大堂其他食客纷纷看来,却是令苏志栋一行人措手不及。
大堂多是外地来有家资的客商,不大认识新晋进士老爷,但凤鸣酒楼管事认识呀,且有过几面之缘。
管事笑着迎出来,恭敬道:“小的在这里恭贺苏公子高中,早先喜报传遍府城东家就有意做东请苏公子一叙,只是听闻苏公子还未归乡只得遗憾作罢,今儿东家虽不在,但小的斗胆做一回主。”
“三楼还有雅间,苏公子请。”
苏志栋拱手回礼,“多谢管事擡爱,无须如此兴师动众,待他日有机缘某做东请贵府少爷一叙。”
说话间,五人随管事上楼,大堂其他食客交头接耳互相打探。
有人还专门叫了小二来问话,小二如说书人一般将苏志栋的身世过往说来。
才来昌平府的客商知晓身份后纷纷感叹年少有为,大堂气氛明显比此前活跃。
二楼几人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别人饭后茶余的闲谈对象,苏志栋感谢过管事后率先点了两道,将菜单递给秦芸,“难得出门,点你喜欢的。”
苏婉端起茶盏喝茶,装作没看见弟弟妹妹使眼色。
今儿这顿饭,吃得好就是海鲜美食兼狗粮填饱肚子,若是没眼色,那肯定是吃一肚子气外加满盆的狗粮,她才不要招人眼呢!
从大哥开口点菜,杏儿安儿就有些坐不住,尤其是安儿。
大哥一开口两道都是大嫂喜欢的,还将菜单递给了大嫂,再点下去,肯定轮不到他点自己喜欢的。
因此,趁着大嫂低头看菜单的间隙偷偷给二姐使眼色,奈何二姐无动于衷,只能与妹妹对视一眼眼巴巴看着大嫂。
五个人,能有五盘菜一个汤就很是不错了,可大哥已经点了两道
杏儿凑过去,讨好道:“大嫂,鱼咱家经常吃,点个咱们没吃过的吧!”鱼虾自家吃的次数多,就是海贝,今年也托表哥们的福吃了好几回,最好是吃点以前没吃过的。
那鲍鱼,自家也就用小小的鲍鱼干煮过汤,听说新鲜鲍鱼很好吃呢!
秦芸不知道杏儿心中所想,却是担心点的太贵让未婚夫难堪,看了看斟酌道:“油爆大虾就不错,再来个汤也够我们五人吃了。”
安儿的失望全在脸上,杏儿挠脸,喃喃道:“我想吃鲍鱼。”
苏婉就见安儿的眼睛瞬间放光,脊背都挺直了不少,她端着茶盏乐得哟,目光在几人之间来回巡视。
秦芸很是犹豫,凤鸣酒楼的鲍鱼个头大肉质鲜嫩,通常都是按食客数量来上,一个鲍鱼就得二百文,五个人吃鲍鱼就得一两银子
苏志栋笑道:“加个鲍鱼,再点两道你喜欢的。”
话虽如此,但在场的人都知晓这是跟谁说的。
秦芸心中犹如泛蜜般甜,闻言擡头看了苏志栋一眼,抿唇点了油爆大虾和蟹黄汤包。
她手中的菜单还没递给旁边的杏儿就被抽走,苏志栋淡定道:“先上这些,不够了一会儿再加。”
苏婉面嫩心老自是不用说,杏儿安儿也到了说亲的年纪,见状对视一眼默默端起茶盏。
得了,今儿连同二姐,都是沾了未来大嫂的光!
三人皆不知晓,这只是开始。.
当菜上桌后,真正的狗粮也上桌了,三人也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弟弟妹妹是捡来的”!
喝茶水等着上菜的间隙,苏志栋眼里就没有弟弟妹妹,先是仔细询问了未婚妻的身体状况,而后又将京中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连同已经租赁好宅院的事都没忘。
字字不提即将到来的亲事,句句却都是日后的打算。
原本听闻京城宅子都租好,安儿还想问问自己是否能去京城念书,结果见大哥已经说起回京时要带的行礼,歇了心思,只静静坐着当木头人。
菜上桌后,苏志栋又是盛汤又是剥虾,忙碌至极。
也就苏婉有幸得了一碗大哥亲手舀得汤,杏儿安儿只能自己动手,至于吃现成剥好的虾,只有秦芸有这份荣幸。
初时她还觉得如此太过亲密,结果见身边之人处处周到细致,心下动容。
因此,场面发展为未成婚的小夫妻两互相体贴,你给我夹菜,我帮你盛汤。
那甜蜜的样子哟
一顿饭吃得,苏婉噎得慌。
杏儿安儿虽不知后世有“电灯泡”一说,但莫名觉得坐立难安,只能埋头加速吃饭。
好不容易挨到尾声,包间房门被敲响。
凤鸣酒楼管事亲自端了一碗鲅鱼饺子,道:“‘进门饺子出门面’这盘鲅鱼饺子算小的为公子接风洗尘,还望苏公子不弃。”
苏志栋起身道谢后接过。
一盘三十个饺子,原本已经吃饱的苏婉不文雅地打了个嗝,念叨道:“吃不下了!”
苏志栋二话不说,每人拨了五个,“吃饭先回家。”
安儿用筷子插着饺子嘟嘴,好歹是顾及有求于人才没出言反对。
苏婉、杏儿也是艰难地吃着饺子,杏儿还时不时瞅一眼大嫂。
大嫂饭量都没她大,饺子应该吃不下,也不知
苏志栋见未婚妻为难的神色,柔声道:“尝一个,剩下的我吃。”
杏儿默默收回目光,凶狠地嚼着嘴里的饺子,恶狠狠将最后一个解决掉,拿帕子擦嘴,不忘给二姐使眼色。
“大哥,那我带杏儿安儿先回了。”
“嗯,路上注意些。”苏志栋头都没擡。
三人下楼,被小二恭敬地送出大门。
安儿才敢发表意见,摸着肚子不忿道:“大哥也忒厚此薄彼了,对大嫂就温柔浅笑,对我们就是爱搭不理。”
杏儿翻了个白眼,“有本事咋刚才不说,马后炮!”
安儿装没听见,回身仰头看凤鸣酒楼招牌,嘟囔道:“也不知咋滴,感觉今儿掌勺大厨有失水准,没往日里好吃!”
苏婉心中默念:之所以感觉不如往日那么好吃,是因为美食侵染了爱情的酸臭味儿!
三人没回秦府取采买的东西,反正有大哥,直接出城门搭了驴车回家。
午饭虽吃到了心心念念的海鲜,但不咋称心,安儿回家很是念叨了一通。
只是家里无人搭理他,都忙着准备庆贺宴呢!
长子已经回家,正经的进士老爷且已经考中庶吉士,日后在朝为官,这庆贺宴一定不能省,而且族里要大祭,需要准备的东西多。
苏长青带着家里新买的下人连同小儿子一道去送礼请人来帮忙。
好在家里早早就备好礼,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礼很是丰厚,一条两斤左右的猪肉、一坛子酒,外加一卷三尺长的尺头,苏家村家家户户都有。
若是寻常人家,只给交好的、准备请来帮忙的人家送就行,但自家不行。
一则他是里正,里正家有事,基本都是全村出动,那可是村里最大的“官”!
二则儿子考中进士,是将近百年来苏家村唯一念书出人头地的人,庆贺宴肯定有很多人来沾喜气,因此,礼备厚些总归是不会出错。
此外,县衙、府衙也要送礼,外村交好的人家亦不能落下。
男主外女主内,丈夫带着小儿子出门送礼请人,张氏带着两个闺女和家里新买的丫头做准备工作。
苏志栋伴着夕阳回家时,院门外的村道上,以及张家垫平的地基上已经摆满桌子。
村里在学堂念书的孩子正三五成群围着写课业,没上学的手拉手跑进跑出,很是热闹。
马车停下后,杜桐跳下马车道:“少爷,您回屋,小的收拾东西。”
见旻逸忞轩已经围过来,苏志栋摸了摸两人的脑袋,道:“成,东西搬到库房再来找我。”
旻逸已经钻进马车取东西,忞轩笑道:“三叔,二爷爷正念叨你呢快进屋,东西有我们呢。”
苏志栋没多逗留,交代道:“看好孩子们,玩的时候小心些别伤到。”
“知道啦知道啦,三叔你快进去吧!”旻逸抱着布匹钻出马车,不耐烦道。
苏志栋也不在意,笑着转身进院。
自杜桐中午给家里送礼送信,知晓进士侄子回来了,苏长沐就跟管事请假带着一家老小回村。
侄子回来,这又是成亲又是庆贺酒,肯定需要人手,这会儿可不是作娇拿捏耍威风的时候。
且他还耍了个心眼,着人往两个亲家家跑了一趟,叫上女儿女婿一并回村。
牡丹、荷花这两个苏家的出嫁女,幼时有样学样,得了亲娘白氏的真传,很是看不上三叔一家,甚至回村对上两位长辈都不大恭敬。
甚至前些年因着三叔家的堂弟/堂哥考中秀才,她爹有意亲近三叔家,她们私底下还会耍心思。
自去年秋三堂弟/三堂哥考中举人,现在又成为进士,她们那点小心思完全成了酸气。
尤其是荷花,简直要嫉妒死了!
爹派人去她家叫人时,她才跟丈夫吵了一架。
土气的梨花嫁了外家表哥,张家虽在姚庄,可日子好家底厚,现在已经在府城扎根不说,一家人对梨花亦是百般好。
梨花都成亲快三年了肚子毫无动静,人张家啥话不说还好吃好喝供着,若是听见外人嚼舌根就直接顶回去,不容外人有半分质疑。
就是她去大姐家窜门,都听见了好几回巷子里的八婆们说嘴,可谁也不敢当着张家人面说,背后说人还要悄悄的,就怕张家人听见骂上门。
梨花婚后的日子顺心如意,就连她最看不惯的桃花,都有一门好亲事,张康毅虽说年龄大辈分高,可那人比自家这手不能挑肩不能扛偏念书还不咋地只喜欢喝酒的死鬼能干多了。
至于杏儿
荷花都不想往下想,现在杏儿已经是进士的妹子了,说不得日后就直接嫁给进士,哪像她
从婆家回娘家时想了一路,从府城到苏家村依然在想。
现在顺着窗户缝隙看着进进出出的人,荷花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三叔家在村里都买了五个下人,还不算杜有丁一家,日子可比住在府城的婆家阔气多了!
她明明样样比三叔家的堂妹强,可到头来事事不如人,老天爷咋就这么不长眼呢!
苏婉和杏儿要忙着调度人手,没时间陪堂姐,张氏也不好让回娘家的侄女侄女婿忙活,因此叫来杨氏作陪说话。
杨氏不知晓堂姐妹之间的官司,但她自嫁过来就与三叔家的堂妹们见面多,且两家近走动也多,关系自然就亲近些。
陪着二房的堂姐堂妹,多是说说养儿经。
初时她都没察觉三堂妹神色有异,待反应过来心下却是懊恼,三堂妹成亲多年却是无子,她跟二堂姐说儿女趣事不免引人伤怀,因此转了话题,说起三叔家眼下的喜事。
只是,她哪知晓,这些话落在荷花耳中,比两人吹嘘儿子女儿更伤人。
牡丹也注意到妹妹神色恹恹,偷偷在人看不见的角度轻戳提醒。
这死妮子咋回事,掉脸子也不看时辰,这个点还不高高兴兴奉承巴结
荷花侧身躲开腰间的手,见通堂的人,道:“三堂哥回来了。”
杨氏也凑头看去,见人果真站在通堂给几位长辈见礼,笑道:“走,我们也去前面看看,顺便看看新房有什么能帮忙的。”
三人到通堂时,苏志栋已经见完长辈正跟两位堂姐夫寒暄。
说是寒暄,其实是他单方面“关怀”,二堂姐婆家还行,不上不下,且二堂姐生了一儿子一女儿,家里即便是有矛盾也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倒是三堂妹家,破事一大堆。
尤其是三堂妹夫还是他最看不惯的油子,说话时难免就有敲打的意思。
见二堂嫂带着两人来,丢下赔笑的两个堂姐夫,向三人拱手,笑道:“弟弟的私事,倒是累得堂嫂和堂姐堂妹来帮忙,赶明儿吃席我可要多敬几杯。”
这话很是随和,又显亲昵,杨氏习惯了与三叔家堂兄弟堂姐妹相互调侃,挑眉道:“那可不,我就等着你成亲的时候多喝几杯沾沾喜气哩。”
牡丹荷花倒是心惊,却也摆出笑脸附和,牡丹到底年长,还顺势夸了苏志栋好几句。
外人眼里,堂兄妹们关系极好,考中进士的苏志栋一点架子都没有,待堂姐妹还是如以往一般亲切。
围在老爷子身边的人更羡艳了,苏正德就酸酸道:“还是文锦你有福,孙子有出息,孙女个个嫁的好。”
老爷子正写对联呢,三孙子成亲时用的对联早就备好了,这些是庆贺宴时用的,他亲自捉笔来写。
闻言瞥一眼老友兼堂兄,嫌弃道:“咋,明义兄弟几个饿着你了?”
个老头子,儿孙满堂还羡慕他,早些年可是没念叨他苛待老三一家。
两人打小一起长大,苏正德稍年长,很是照顾这个身子不大好的堂弟,多年的感情,话一出就知道老爷子言外之意,笑指人道:“咋,还不容许我嫉妒一二?”
“说来也是,长青两口能把日子过起来全凭人能干,与你这当爹的可没多大关系,你牛气个啥哟!”
“我不牛气,也就一个进士孙子而已。”老爷子停笔淡淡道。
这话一出,旁边坐着的人都笑了,这还不牛气,尾巴都要翘天上喽。
不过话说回来,有这么出息的儿孙,谁家不牛气,要是自家,自己肯定比苏老头更牛气!
天色随着余晖消散暗下来,苏志刚带人在院子架火堆,搭手帮忙的杜桐丢下碗粗的柴火跑来笑道:“寒气上来了,爷爷您跟堂爷爷叔爷爷们进屋吧,屋里暖和又亮堂,通堂人来人往不比书房清净,待饭好了小的给您和堂爷爷叔爷爷端书房去。”
老爷子笑着摆手,“咱家没那些讲究,回家不用这么客套,你忙吧,我们就说会儿话,冷了我们自己进屋。”
见劝不动人,杜桐从火堆捡了三根烧的正旺的柴火移过来,新架了一堆火,又跑进通堂提了两盏油灯点上放桌角,给几人添了热茶才去忙。
见他行事如此周全,一群老头子纷纷称赞小伙子能干。
老里正吧嗒吧嗒抽着旱烟,道:“杜有丁能干,儿子也不差,康毅好眼光。”
这些年对于旁人夸赞儿子,张军已经听腻歪了,不过儿子眼光确实不差,笑道:“那是,给我找的儿媳不说全村,全安阳县都找不到恁好的了。”
对于死心眼的五孙女,老爷子是有很多意见的,可当着外人面,还是维护自家人的面子重要,且康毅这个孙女婿的确没得说,对老里正道:“羡慕也晚了,都是我家人了,以后给孙子孙女相人可要趁早。”
啊哟,这一个两个显摆的哟,在座的都是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且交情也好,说话也不客气了,纷纷互相调侃起来,老人桌的氛围竟是比小孩桌的还好。
今儿给村里、邻村交好人家送礼送信,明儿给府城和亲戚们送信,后天是庆贺宴的正日子。可架不住村里人积极,下晌就纷纷来帮忙,因此今晚苏家管饭。
帮忙人家的孩子就在院子院外玩,吃完饭和大人一起回家,这会儿天色黑了,在院外玩不安全,苏婉就将人叫到院子,由旻逸带着烤火吃干果。
听到老人桌的笑声她回头看了几眼,见茶杯还冒着热气猜测有人才添了茶,便没再多看直接去灶房。
灶房正在煮大骨汤,村里能坐做席面的老把式正在院里墙角的大锅灶上炖大锅菜,今晚就是大锅菜配骨头汤煮面片。
待吃完饭送走帮忙的人,已经是戌时。
天空宛如被浓稠的墨釉着色,不见月辉,院内星火跳跃,烟雾翻墙而过。
热闹了一下午,突然没了喧嚣,一时之间只觉得清冷。
苏婉打了个哆嗦回屋套了一件马甲,中午回家为着干活方便,换了利落的长裤,一直戴着围裙,添一件衣服也不大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