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登帝位4(2 / 2)
良久,她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好,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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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的温存并未持续进行下去,温久借口困乏,将还想缠闹她的谢怀蔺打发走了。
她做了某个决定。
正是因为这个决定,此刻她才出现在这里——
重华宫。
她记忆力很好,只来过一次就记住了路。
望着牌匾上褪色的金字,温久再没有上回的恐惧和踟蹰,眼里只剩坚定的色彩。
今日她特意不让宫女随行,只身一人来此困兽之笼。
殿内盈满药香,闻起来竟比温久这个药罐子的住所还要浓郁,由此可见主人身体状况十分糟糕。
那人倚靠在床头,气色看上去不太好,本就苍白的面容此刻显出病态的白,衬得两片薄唇更加殷红。
饶是落魄如此,他的俊美也不减损一分一毫,上挑的狐貍眼在看到温久的刹那,迸发出激动的光。
“久久。”
宋彧扯出一个微笑:“我没想到……你还会来看我。”
只说了一句话便耗费他许多力气,宋彧捂住嘴剧烈咳嗽了一阵,喘息着说:“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李百薇妙手回春,不仅治好了温久,也顺手解了宋彧中的毒。
但到底落下了病根。
宋彧身体亏空得厉害,纵使毒解了,他依然元气大伤,靠着不间断的药材续命。
这是李百薇亲自诊断得出的结果,因此可以排除宋彧做戏的可能,但温久对他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同情。
善恶终有报。
宋彧今日的下场,全是他昔日暴行种下的苦果。
“我听闻长公主伏诛了,”宋彧又咳了几声,“久久,真亏你和慕之能揪出她的狐貍尾巴。”
“不敢当。”
温久淡淡道:“没有你推波助澜,我们也不会这么快查清楚。”
回想上一次在重华宫的对话,宋彧从一开始就在引导她怀疑宋莜岚。
“你无非是想借我们的手除掉长公主。”
宋彧哂笑,不置可否。
“是啊。”
他幽幽叹息:“我受控于她多年,如今总算是解脱了。”
后半句声音很轻,缥缈在空中,温久听出了几分怅然……和憎恨。
“久久今日找我恐怕不只是为了说这些吧?”
宋彧很快揭过这个话题,狐貍眼微眯:“或者,我可以自作多情地认为,你是来关心我的么?”
“……你想多了。”
今日是有事相求于他,温久憋住讽刺的言语。
“我是来向你要一样东西的。”
“你要什么?”
病弱的青年眨了眨眼:“我如今不过是一被软禁的阶下囚,还有什么是我可以给你的呢?”
“禅位诏书。”温久冷冷吐出四个字。
宋彧并不意外这个回答,似乎早有预料。
他笑了,笑得胸腔起伏,眼角泛泪,呼吸都变得紧促。
等笑声终于止住,他唇角仍保持上扬的弧度——
“好啊。”
温久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痛快,一时怔住。
“你……没有条件?”
三年里,她将宋彧的秉性摸得一清二楚,深知他不会无条件地应允她的要求,来之前也做好了同他交易的准备。
然而宋彧一口答应,反倒令她心生疑窦。
“审时度势,人之常情。”
宋彧慢悠悠地说:“我如今失了权势,和刀俎上的鱼肉并无什么不同,甘愿禅位也只是希望新帝登基时能高擡贵手,饶我一命。”
温久紧盯着他的脸,不错漏任何一丝变化。
但宋彧表现得十分坦荡。
“扶我到书桌吧,久久。”他笑意吟吟地向她伸出手,“不是要禅位诏书么?扶我过去,我写给你。”
“……”
宋彧递来的那只手五指修长,掌心朝上伸着,像是笃定她不会拒绝。
温久抿直唇瓣,强忍着反感和恶心,避开他的手掌,只碰到他衣袖遮盖的小臂部分,虚虚扶着。
宋彧也不计较,就这样被她搀扶至书桌前,摊开纸墨。
他写得很快,不消多时便写好了,写的时候温久一直从旁看着,确定内容是她想要的。
宋彧拈着纸的两边,吹干墨痕。
“玉玺在羲和殿的暗格里,位置你应该知道。”
他神色自如,把写好的诏书递给温久。
“替我向慕之道一声喜。”
从他口中吐露的字句不似祝福,更像诅咒。
“恭贺新君千秋万世,国祚绵延。”
温久将诏书小心叠好,收进怀中。
她不愿在此地多留,目的达成便准备离开。
临走前,她瞥到宋彧神色有些落寞,又停下脚步。
她一向是非分明,即便曾有多年情谊在,也早被宋彧这些年的残酷行径消磨得一干二净。
在温久看来,宋彧罪有应得,但有一件事,她觉得宋彧有权得知。
“宋彧。”
她一字一顿地说:“长公主……宋莜岚不是太上皇的亲生骨肉,她是已故苏侍郎的遗腹子,与先帝更无血缘关系。”
这件事宋莜岚故意没告诉宋彧,或许是想让宋彧有理由憎恨宋氏皇朝,又或许,是想让宋彧因误解而承受这肮脏血脉带来的煎熬,品尝她尝过的痛。
宋莜岚已经死了,没必要让亡者扭曲的情感束缚生者。
温久想起城破那日,宋彧对宋氏皇朝掌控下的山河满怀憎恶——那是想要将其摧毁的恨。
症结大抵出于此处。
他恨的,是身体里流淌的血。
“所以,你只有一半宋氏的血统。”
并不是兄妹相.奸诞下的罪恶之子。
“是嘛。”
宋彧的反应很平淡,但攥得泛白的指骨还是暴露了内心的动摇。
言尽于此,温久没有任何留恋地转身离开。
将要跨出门槛时,依稀听见身后传来男人似梦语般的喃喃——
“久久,既然要舍了我,当初何必对我伸出手。”
温久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只是顿了顿脚步,没有回头。
才走出重华宫,温久就撞进一个炽热的怀抱。
“慕之?”
谢怀蔺大汗淋漓,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他捏着温久肩膀,眼里满是惊惧:“岁岁,你来这里……做什么?”
得知温久前往重华宫时,他正与一帮顽固的老臣对峙。
今时不同往日,他没有理由派人盯梢温久的动向,所以没能同步接到消息。
他立马扔下唾沫横飞的老臣们,无视他们在背后气得吹胡子瞪眼,一刻也不敢耽搁地奔来此处。
并非是不信任温久,而是他太害怕了。
他害怕宋彧惺惺作态、巧言令色博取温久同情,他害怕温久会念在青梅竹马的情谊,对宋彧软了心肠。
他害怕,这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梦醒后他还会面对失去她的现实。
“别担心。”
男人患得患失的惊惶神色刺痛了温久,她赶忙拉住他的手安抚。
“我只是来取样东西。”
说着,她拿出折叠好的宣纸,展开给谢怀蔺看:“你瞧,我把禅位诏书要来了。”
少女温温柔柔的声音好似泉水清泠,谢怀蔺渐渐安定下来。
温久仍举着那张在谢怀蔺看来无关紧要的破纸,甚至他看到上头的字迹就心生暴戾。
偏偏小姑娘毫无察觉,嗓音清软,像邀功的小孩子似的,骄傲地扬了扬眉:“有了这纸诏书,你就能名正言顺地登基,也不用怕别人说闲话啦。”
“温岁岁,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谢怀蔺深呼口气,将人用力带入怀中。
“都说了我不在乎那些虚名。”
“可是我在乎。”
温久在他怀里昂起脑袋,认真地说:“河东谢氏满门忠勇,不应该被当做谋权篡位的乱臣贼子。”
不管是埋骨雁南关的镇北侯和十万谢家军,还是为争取援军而死的纪向纭,他们都在温久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她不愿那样可敬的人死后清名受损,她要他们的功绩名垂千古。
谢怀蔺说不在乎旁人的闲言碎语,但在过去的三年里,温久深深明白人言可畏——
祖父活着时是备受尊敬的当代大儒,却因为教导、扶持过暴君,身亡后还要遭受世人的谩骂和指责。
所以温久不愿谢怀蔺也受千夫所指。
少女毫不退让地直视,谢怀蔺读出了她眼里的坚持,心疼的同时,也被暖意簇拥。
不光他想守护温久。
他的小姑娘,也在以她的方式为他扫清障碍,荡平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