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75（2 / 2）
祁东野沉默下去，万夏笑了笑，忽然将手擡起来。她左手腕戴着一只手表，她把表带解开，祁东野看见她手腕皮肤上有一点很淡的疤痕。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万夏慢慢说，“在祁叔叔家的花园里，我被蜜蜂蛰了手，不敢告诉舅舅，你就偷偷拿药帮我处理伤口。结果伤口没处理干净，晚上回到家就发炎了，我发了很高的烧，舅舅半夜送我去医院，祁叔叔和晓帆阿姨都打电话来关心我。”
“我躺在病床上输液，我捧着手机就在想，祁东野什么时候给我发消息呢？等了很久，都没等到，第二天我醒了第一件事还是看手机，没想到真的收到你的消息了，我好高兴好高兴，高兴得差点把手上的滞留针都扯下来。
“后来高考成绩出来了，我考不上庐城大学，只能尽量填到离你近一点的学校。没课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去找你，再后来你告诉我，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也什么都不敢说，我怕被你讨厌，连哭都只敢回去偷偷的。
“你是我遇见过最优秀的男人，我妈妈去世得早，从小到大，爸爸和舅舅那些所谓的朋友，不过是些无能的商人，自私、自负，明晃晃的欲望写在脸上……我早就厌烦透了。可是你跟他们都不一样。你这么聪明，这么厉害，好像压根没什么事是你解决不了的，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觉得安心。
“我真的特别嫉妒唐筝筝，认识她之前，我经常忍不住去想象，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我还在想，会不会你喜欢她，只是因为你的滤镜，会不会时间长了，你就会慢慢把她忘了——就是这么想着，一年一年过去，哪怕明知道你不喜欢我，我还是在等你。
“可是现在……”
她没再说下去，祁东野拿着杯子，很长很长时间，他没有任何动作。
“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啊，”万夏摇摇头，“其实我知道的，你不喜欢我，不是你的错，只是我不能接受而已。我不能接受，我陪在你身边这么多年，都比不过一个留在你回忆里的唐筝筝，我实在太嫉妒她了，所以说了那些过分的话，可是即便这样，你也一直都在包容我。真要说对不起，也该是我对你说才对。”
“我从来没把你和筝筝放在一起对比过。”祁东野忽然说，“万夏，你很好，不需要跟别人比，我喜欢筝筝，也并不是因为你没有她好。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什么理由的。”
万夏默然不言，祁东野顿一顿，又道：“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一直把你当成朋友。所以以后也继续做朋友，好吗？”
万夏垂眸，笑了一笑。
“不会了，”她轻轻道，“祁东野，我们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了。”
她站起身来，祁东野坐在原地，目送她转身离开。
万夏伸手推开酒馆木门，风铃又响了一阵，从来到走，不过十多分钟时间，她走出酒馆，橙红色的晚霞从江面映入眼底。
隔一面酒馆的落地窗，祁东野看着万夏在江边站了一会，终于转身回到车里，开车驶远了。
他叹一声气，结了账，起身走到酒馆另一角，临街靠窗的位置，唐筝筝正敲着电脑埋头工作，祁东野在她面前坐下，唐筝筝愣一愣，下意识回头望向他刚才的位置：“你们聊完了？”
祁东野点头“嗯”一声，唐筝筝问：“聊得怎么样？”
“还好吧，我们已经把话说开了。”祁东野撑着胳膊望着她，“她心情有点差，不过我了解她，应该过段时间就会好了。”
唐筝筝点点头，祁东野又问：“你工作忙完没有？”
“没有啊，还早呢，”唐筝筝说，“都怪你，你跟万夏见面，非让我陪你来做什么，耽误我时间……”
“我不想有事瞒着你。”祁东野回答，“再说了，我约她喝酒，没法开车，你不来，谁开车带我回家？”
唐筝筝想想也有道理，瞪了他一眼，接着重新看向电脑。祁东野笑了笑，说：“好了，你快忙吧，我在这儿陪你。”
看她皱眉弄着工作，那表情跟酒馆气氛格格不入，祁东野觉得好笑。他帮她点了些零食，唐筝筝手里忙着，他便拿叉子一块块喂她，不知遇到什么事情，她的设备周转不开，需要用一下他的手机，祁东野把手机递过去，唐筝筝解锁，便又一次看见他的屏幕背景。
“怎么还是这个，”她笑了，“你用这么久，也不嫌腻呀。”
祁东野闻声望过去，是那张照片，除夕夜他和唐筝筝并肩走在街上。
“不会腻的。”他说。
“朱以晨已经告诉我了。这张照片，其实是狗仔拍的吧？”唐筝筝问，“所以那年你在校外打人，也是为了我吗？”
“嗯，”祁东野默了一会，轻声承认，“当时太生气了，后来我一直很后悔。你离开以后，我经常在想，如果当年我没有因为打人被曝光，我们会不会变得不一样。但是再后悔也晚了。”
“好啦。既然都过去了，那就别再想了，”唐筝筝笑一笑，“反正现在也不晚，对吧？”
祁东野点点头，忽然又道：“你不提这事，我还想不起来——当年那些热搜，也有你的功劳吧？”
唐筝筝打字的手一僵：“什么热搜？”
祁东野帮她回忆：“比如#祁东野好帅#什么的。”
“啊啊啊！！谁告诉你的？！”唐筝筝很崩溃，“是不是陆婷？肯定是她！我就知道，我要杀了她！”
祁东野笑出声，问：“你干吗要那样做啊？”
“还不是看你被骂得太惨吗？”唐筝筝没脸看他，“我想帮你拉点路人好感，就找到了你的照片，篮球赛、竞赛之类的，然后用我追星的小号找祁寥大粉投稿。因为我是脐橙嘛，平时在话题跟她们混得很熟，她们好心帮我建话题发帖，很快就把热搜带起来了。”
“我就说呢，当时看见热搜我还在纳闷，到底是谁会有我这么多近距离照片，还有机会能拍到我的竞赛证书。”祁东野说，“可惜那时候太乱了，我根本没工夫细想，再后来就忘了。”
唐筝筝撇了撇嘴：“你都不知道，投稿之前我可紧张啦，网络舆论这么难预料，我真的好怕我搞砸了，不但没帮你拉好感，反而让你被骂得更厉害。我纠结了好久好久，还是投稿了，幸亏效果还可以，要不然……”
祁东野望了她一晌，开口道：“谢谢你。”
“哎呀，不用谢，”唐筝筝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啦。”
他忽然也忍不住笑了，牵过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手背：“今晚沿江大道有烟火秀，等你忙完这些，我们去看烟花吧。”
“好啊，”唐筝筝答应，又犹豫道，“啊，不过我天杀的领导刚刚给我分配了临时任务，可能要到很晚……”
“没关系，多晚都行。”
酒馆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由靛青变作漆黑，路灯一盏盏亮起来。
祁东野看着她，那酒馆热闹聒噪，却又好似静得出奇，有那么一瞬间，不知怎么，他忽然记起十七岁的唐筝筝，明媚、快乐、无忧无虑。在球场外翠绿的树荫底下，在烟尘漫天的马路对过，她踮起脚尖冲他招手，那场景好遥远，如今想来飘渺得如同一缕长风。
那是他喜欢了很久的一个人。从始至终，就只有这么一个人。
（全文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