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虞庭松(2 / 2)
温热的鼻息打在他的脸上。
辛貍对于他突如其来的大胆有些意外,但也没有阻止的打算。
下一刻,他脖颈前倾稍许,拉短了两人间的距离。有些干燥的、炽热的唇贴在辛貍的两片凉薄上。然而只是蜻蜓点水,甚至来不及激起涟漪,便匆匆退开。
“你不知道。”
须穆修的声音有些颤抖,听起来像是要哭了。辛貍听着他的声音,脑中骤然联想到以为自己被主人丢弃的小狗。
“你不知道,你昏迷的时候我有多害怕。”
“我知道。”辛貍轻笑一声,向前靠了靠,将头埋在他的颈窝处,声音闷闷的:“你一直在照顾我,我都知道的。”
昏迷时,她的意识大部分时候都归于混沌,不过也有少数清醒的时刻。除了不能睁开眼睛,不能活动身体之外,思绪如常。
但毫无例外的,每一次她清醒时,须穆修都会在她身边。
偶尔是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偶尔是用湿毛巾给她擦脸。
甚至他什么也不做,辛貍也能感受到他在自己身旁。
这会让她在一个封闭的状态下,觉得安心。
辛貍的手一下一下拍着须穆修的背,似在安抚他的情绪。他伸出手,将辛貍搂得紧了些。
司商陆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他看见将军府门口停着方才的马车,上去问了车夫,原来是人还在里边讨论事情没有出来。他大大咧咧地跑到侧边,身出手撩开帘子。
便看见紧紧相拥的二人。
司商陆:......
司商陆捂着眼睛后退两步,痛心疾首地大喊:“我眼睛瞎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听到动静的凤当归连忙跳下马车,连被风吹乱的发髻都顾不上了,连忙跑到司商陆身旁:“司大哥,你怎么了?”
司商陆一字不吐,只是手颤抖着指向面前的马车,一幅见了鬼的样子。
凤当归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便看见马车上走下绝世容颜的一男一女。气场相合,仿若天仙绝配。
凤当归一头雾水,不知道如此养眼的一幕为何会刺激司商陆变成这样。
须穆修看见司商陆身旁的她,有些意外,但还是全了礼数,拱手道:“郡主。”
辛貍多看了她一眼。
没有修为,只是个长相隽秀的贵族姑娘。眼睛和明柳一样,是双杏眼,但却比明柳的更圆更黑。
凤当归点了点头,正准备询问司商陆的状况,便见他忿忿道:“你别看这两人衣冠楚楚的,方才在马车里尽做些虎狼之事。”
只是亲亲抱抱的两人:?
须穆修挠头,支支吾吾地解释:“我、我们就是......”
凤当归擡手,作出一个“打住”的手势,满脸都是别跟我说我不关心不在乎。旋即她侧头看向司商陆,脸上尽是关怀。
辛貍甚至在她脸上看到了一丝殷切。
她多想上去敲她脑袋一下,让她记起自己是一个郡主,没必要对一只狗这么上心。司商陆还不知道自己被人当成狗了。他沉重地摇头:“我没事的郡主,你先回吧。”
“我不回。”
凤当归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我要跟着你回你家。”
这回轮到司商陆疑惑了:“跟我回家干嘛?”
须穆修方才差人帮辛貍把路上的吃食准备好,府内的小侍已经准备齐全,绕过司商陆和凤当归二人,将一个小小的包袱递到须穆修手里。
他递给辛貍,后者在包袱中翻翻找找,最后拿出一叶清泉,灌入口中。
下一刻,凤当归略为稚嫩的声音传来:“我要向你提亲。”
“噗——”
辛貍一口水喷出来。
她殃及池鱼,司商陆衣角又湿了。但他此刻也顾不得什么衣角啊什么辛貍的,惊呼出声:“哈???”
辛貍很想放声大笑,但她也知道此举在须穆修和司商陆面前没什么,摆在郡主面前却是不太礼貌了。
趁着面前二人僵持,她忍着笑勾了勾须穆修的手指,俏皮地眨眨眼:“我出发啦。”
须穆修愣在原地,手掌温热还未褪去,只觉整个人飘飘然。等他回过身时,辛貍已经御剑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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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貍认为自己近段时间未免太勤劳了些。
放眼过去,她每日在天机阁自己院中闭门不出。倘若肚子饿了,便折个传讯纸鸢扔到屋外,自有专门负责跑腿买饭之人帮她操劳,届时她与那人一手交钱一手交饭,好不清闲。
桓悦竹大部分时候都在外历练或闭关,偶尔才来督促她修炼。每到那时,生出叛逆心理的她为了逃避被人追着嘟囔,便会一头扎入各类险境古阵法之中。虽然好几次险些丧命,但她乐在其中。
等再出来时,手中便会捧着寻常人听都没听说过的极品珍稀材料。如此,又够她闭门不出个小半载。
那时大家便都知道,辛貍进阶如饮水般轻而易举。上刀山下火海几遭,材料有了,境界也升了。
偏她又是个顶好的炼器师。
炼器师做出来的得到过天道祝福的武器,都会被送去评榜。武器榜有很多,百家名器榜是最高级的那一种。
若是上榜,便会有人开出天价,造器之人可与之交易,一举发财。
可出自辛貍之手的武器,大多都不是能用金钱衡量的。
不仅是因为材料太过稀奇宝贵,还因为她这个人行事总是在常人预料之外。
辛貍所造的武器,从来没有卖出去过。
目前手中有她所造之器之人,皆是被她赠与。究其原因,只是一句“想给便给了”。
举手投足间,大方到好像那些武器不是她炼的,材料不是九死一生得来的。
让人叹为观止。
未央楼交给翩云,不需要她亲自打理,她也乐得清闲,每日坐在院中数钱。这种不用太努力便已名声远扬的日子,她很享受,亦没想过改变。
细算下来,从遇到须穆修开始她就没清闲过。
她没由来的感到一阵心累:不想努力了。
想法一旦萌生,便迅速生根发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生长为苍天大树,占据了辛貍的脑海。她当即吹了一声口哨,少女娇俏的声音消弭在呼啸风声中:“阿青。”
本在京城外戏水的阿青听到主人的召唤,当即抖了抖沾上水的毛,振翅飞往空中。
待一人一鸟距离拉近,辛貍当即跃到阿青背上。桃木剑上方一轻,它自动钻进辛貍半敞着的乾坤袋里。
阿青鸣叫一声,似在询问辛貍的目的地是何处。
“齐云山。”
辛貍整个人手脚呈“大”字型平躺在阿青背上,阖上双眼一幅准备入睡的模样。
“啁啾。”阿青轻叫。
辛貍知道它的意思,从乾坤袋里拿出蒲扇盖在自己脸上的同时,声音闷闷传来:“我知道齐云山飞不上去。停在山脚即可。”
说完,秒睡了过去。
或许是太久没有肆意放纵自己睡一个好觉,辛貍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风波流转,密密麻麻的星辰闪烁。雪霜铺在地上,清冷离尘之气四溢。
齐云山地界内的夜幕比外界来得早。
这样的地方所出,大多是冷心冷情、一心向道之人。偶有误入红尘,譬如虞落烟和辛霍;再有
半只脚踏入俗世,为外事所扰,有如顾青衫。
其实细算下来,暮云为道家传人才是合理。辛霍能力出众,却静不下心,起初被掌教人看重,也不过是因为悟性极佳。然而观察下来,暮云虽面上浮躁,心中却是沉静。
后来辛霍痛失爱妻,自请离去,便更是与齐云山绝缘。
暮云性格大变,更加沉稳。自此,齐云山大小事宜全经他手。
这么多年,辛霍当真一次都没有回来看过。
辛貍再睁开眼时,背部所触已不是松软的琉羽,而是有些硬挺的床榻,硌得她很不舒服。
像她这种人,哪怕已将意识归于灵府,睡得极沉,但若外有战意,便会立刻醒来。
到元婴境界的人,总是极度敏锐的。
“你醒了。”
有些耳熟的声音响起,掺杂着堪破大道的坦然。
辛貍擡头,对上暮云和煦的面容。
暮云看着她的眼神非常复杂,但她敏锐地从中捕捉到了一丝悲伤和欣慰。
“一路奔波,辛苦了。”暮云立在原地,连衣角都未动分毫:“若是饥饿,可.......”
辛貍打断他:“我不饿。”
她没有来齐云山做客的意思,只是想来找到一个答案。或许她的所有猜测全盘错解,又或许一切皆如她所料,但总归大道在前,她想听到确切的回复。
辛貍道:“我听说,掌教人曾有一个女儿。”
她的话撂在地上,久久未有人拾起。但她也不在乎,靠在床柱上静静看着对面那人。
默了许久,暮云应了一声。
“是叫虞落烟吗?”
暮云点头。
他对于辛貍知道虞落烟一事并不意外,甚至她能知晓关于虞落烟的消息,还是顾青衫下山前他所授意。
辛貍长得太像虞落烟了。
除了性格更加娇纵外,行为处事简直是虞落烟的激进版。他上一次见到这个孩子,她还只会在襁褓中嘤嘤哭泣。岁月如梭,一晃过去这么久,通古凤髓重现那日他再见到她,只一眼就确定了她的身份。
那只青鸾鸟,曾是虞落烟的灵宠。
虽然看着辛貍的反应,似乎辛霍从未与她提起过她的母亲,但他却觉得不该如此。虽然虞落烟在她人生中所占时间不过毫厘,但毕竟是她的生母。
若是虞落烟没死,照着她的性子,定然能把辛貍宠的比现在更为所欲为。
他知道辛貍想问什么,所以在她再次询问前抢先开了口:“她是你的母亲。”
她果然是她的母亲。
有虞落烟熟人佐证,确认心中所想,辛貍没有什么太大反应。回想起秘境中温婉端庄的道神玄,她心下隐有触动。细究下来,竟说不出其中滋味。
暮云见她这样,以为她是受到冲击,沉默地退出房间,给她一个缓冲的空间。
他方退出门,便撞上一人。与他一般面上总是挂着疏离又和蔼笑容的徒弟顾青衫站在门口,神色有几分高兴:“师父,听说辛貍来了。她在里边吗?”
暮云闻言蹙眉,有几分不悦:“你与她何时如此熟稔?”
他没有别的意思。自古英雄难过情关,这也是他困着顾青衫多年不让他下山的原因。
并非是他觉得有心有情是件坏事,只是情之一字太过沉重,他身边触此之人大多走了一遭悲欢离合。若是道心不稳,极易走火入魔。
齐云山不能交给心志不坚的人。
顾青衫探头:“我们噌一起闯了秘境,如今算是好友。”
好友......
但见顾青衫神色坦然,毫无畏惧之色,暮云才放下心。他回道:“她在里面。你便在此处,她有何需要,你帮她便是。”
顾青衫点了点头。
等暮云走远,顾青衫连忙推开门,撞见盘着腿从乾坤袋里拿出鸡腿的辛貍。他噎了一噎:“辛貍,你可找到十二神下落了?”
待说完他微微睁大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他曾多次试过与别人交谈此时,但仿佛被下咒般说不出口。如今对着辛貍,却又说出来了。
这是为什么?
辛貍摇头,表示暂时没有。不等顾青衫想通其中玄妙,她话锋一转:“我能看看你的剑吗。”
顾青衫点头,也没问缘由,召出三阳剑便递给她。辛貍接过,果然从中感受到一股道法气息,是专属于顾青衫的、在他出招时会隐隐迸发的气息。
她心中有了猜测,状若无意问道:“你们齐云山修道,有什么讲究?”
顾青衫低头思考片刻:“讲究没有,不过和正常修炼倒是有些差别。”
辛貍擡眉,意思很明显,让他说来听听。
他想了想:“你们修炼是看境界,我们修炼却是看‘炁’。每个人的炁都是独一无二的,凝聚之炁越多,修为便更高一层。”
果然。
道人要妙,不过养炁。
“不过,炁也是一脉相承的。”顾青衫补充:“像我和我师父,我们的炁就很像,只不过于细微之处有所偏差。”
原来如此。
所以她若想报恩,只需找到与伏勒的‘炁’相似之人即可。
辛貍正要继续发问,便见一只传讯纸鸢飞进屋中。顾青衫截了下来,将其展开,几个大字横在中间:“邀辛姑娘一见。”
落款是虞庭松。
顾青衫神色复杂地看了辛貍一眼,整的她一头雾水。半晌,她听见他轻叹一声:有人想见你,跟我来吧。”
辛貍觉得自己想知道的问题差不多都知道了,便擡腿向外走,语气里是一如既往的桀骜:“不多叨扰,我先走了。”
“请留步。”
一道苍老的声音于虚空中传音而来,带着无比巨大的力量将辛貍钉在原地。此音一出,辛貍瞬时便知道是谁想要见她。
她轻叹一口气。
细说下来,她这人情感还挺淡薄。亲人之间,也就和父亲更为亲切一些,但仍有许多小秘密瞒着他。得知虞落烟是自己母亲一事,她思绪杂乱无章。但总归因为那人已经离世,再没可能得见,而感到惋惜。
也就仅此而已了。
可虞庭松忽然要见她,竟让她感到一丝紧张。
她并不喜欢过于热闹的场面,看别人阖家团圆相亲相爱也就图一乐,并无心向往之。如今即将重见血亲,反倒手足无措起来。
不知不觉间,桎梏已松,她已跟着顾青衫来到掌教人院中。
入目的是个两鬓苍苍的白发老人。虽然饱经岁月磋磨,但背脊仍旧挺得很直。一双深邃的眼瞳中透着淡淡的忧伤,神色却无比平和安详。
细看下来,辛貍和他有几分神似。
这便是她的外公了。
似乎是看出辛貍有些拘谨,他出声宽慰:“不必紧张,我也只是想见你一见。”
血脉的神奇之处便在于此。
虞庭松分明只说了一句话,却奇迹般让她的心情平缓下来。她没由来地感到些许亲切,此生第一次自发地躬身,对着虞庭松敬拜:“外公。”
虞庭松朗声笑几声,全然不见老气衰颓。皮囊之下,隐约可见仙风道骨。
辛貍却猛然想到一个词。
碎玉。
她一向毒舌且目中无人,不仅是仗着自己的卓绝本领。自有意识起,她便极其善于拿捏他人的人性。看上去无比固执,其实内心细腻。
任何人与她初见,都会被她在心中安上一个形象。桓悦竹是遇热可化的坚冰,司商陆是外厉内荏的海蚌,须穆修是未经打磨的珠宝。
后来的相处也证明,她的直觉很准。
现在,她觉得虞庭松像一块碎玉。
非是人为打碎,而是不堪岁月蹉跎,自己碎了。
虞庭松摆手,顾青衫识相退下。老人笑得和蔼:“你跟我来。”
说罢,转头绕过屏风,背影被摇曳的烛光拉得老长。
辛貍不明所以,跟在其后。
入目的是一张画像。
与辛貍在阏逢境中所见的道神玄相同,却又不同。道神玄一双眼中尽是大义,光是站在那,就给人以悲悯苍生的威严,高不可攀,让人不敢靠近。
而画像上的人,透着少女灵气,过腰的长发并未刻意梳理,而是微微拢着,给人一种自由又温柔的感觉。
虞落烟原来是这样的。
与道神玄差别有些大,气质截然不同。
她上前几步,手不自觉地轻触上去。顷刻间,一股熟悉的力量包围了她。
辛貍微微睁大双眼。
这股力量,她曾在落水时感受过,曾在伏勒的招式下.体验到分毫。如今,又真真切切地摆在她面前。
可是不对啊。
茶肆里那说书人言道,她出生那日便是虞落烟身死之日。十多年来父亲从未给她过过生辰,更是给这一说法增添了可信性。
那虞落烟又怎么会在她儿时落水之际出现救她?
虞庭松一言不发,似是在等辛貍开口。
辛貍转头看向他,想了想措辞:“虞...母亲她,师从何人?”
“我。”
虞庭松颌下白须随着张开口晃动。
那时间就能对得上了。
伏勒和辛霍大抵是同辈人,而他在年轻时于齐云山为一女子所救。照顾青衫的说法,“炁”一脉相承,只有传授者与学者之间才能相似。
伏勒是偷学。那么推算下来,救她的没有别人,只会是虞落烟。
不等她想明白,虞庭松的声音再次传来:“阿貍。我能这么叫你吗?”
辛貍点头。
“接下来的话,就权当是咱们祖孙的秘密。”
他絮絮叨叨,像是想要将这么些年憋在心里的话尽数说完:“刀不削自己的靶。道家人无法推算自身命运,更不会随意为他人卜命。命数变幻莫测,或许在知晓的那刻,就将迎来变数。尚不知晓,便是极好。”
辛貍所学与道术全然不沾边,似懂非懂。
“你根骨奇佳。”虞庭松忽道:“来,跟我一起。”
说着,双手擡起,缓慢地结了个印。
屋内浓厚的檀香四溢。
即便辛貍涉猎广泛,也没见过这种结印手势。
总归祖父不会害她,她便跟着照做了。
虞庭松手心外翻,凝神将意识推向指尖,最后以一手伸出双指悬于空中收尾。
看上去不算太难,辛貍却觉仿佛有万山阻隔,难进寸步。
分明是较为清凉的天,她额间却冒出层层汗液。
虞庭松只是耐心等着,并未催促。
一炷香后,光华流转。辛貍并未睁眼,便不知晓自己指尖凝聚点点荧光,照彻长夜。
天上星光都暗淡下来。
荧光流动不止,最后拼成个道家符文。虞庭松看着,目光闪烁。
道门一术尽压在他肩上,将他的私欲一一泯灭。可得解脱处,竟唯有驾鹤西去,魂识登天。
他教辛貍的是卜命术。
而他已时日无多。
辛貍睁开眼时,指尖光华已然散去。她脱力般放下手,以为自己失败了,有些闷闷不乐。
虞庭松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夸赞道:“做得好。”
她忽然就觉得有些心酸。
诺大天地,她的来处如此响亮,世人皆知她是天机阁主之女,她也只是天机阁主之女。
连她自己,都才知道她还有一个来处,叫齐云山。
齐云山掌教人,也是她的外祖啊。
似乎是看出她心中所想,虞庭松拿出一枚印章放在她手里:“这是你儿时为你刻的名牌。有它,你可自由出入齐云山。”
对上辛貍有些微红的眼眶,他拍了拍辛貍的手:“孩子,这里也是你的家。”
说着,他又问起辛貍儿时趣事。
辛貍难得与人产生亲切之感,也健谈起来,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人生历程。
两人聊至天明,全无昏昏欲睡之感。辛貍还想再说,被虞庭松打断。
“时间到了。孩子,去解开你心中谜题吧。”他擡头看了看天色,仿佛天道尽在心胸:“还有你未尽的使命,也一并完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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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青衫想去找辛貍时,得知她已然离开的消息。
似是没想到她走得这么快,他有些愕然。
想起辛貍说一不二的个性,他也能理解。
辛貍正迎着朝露,徒步下山。
山间空气清奇,颇令人心旷神怡,易平心静气。
阿青被她暂留在了齐云山。
虞庭松说得模棱两可,却又十分确定。
她能听出他言中之意,所指即是关于虞落烟之事及集齐十二神。然而对于如何做到,他却是只字不提,毫不透露。可她又能听出他的肯定,像是她一定会做到这些事。
她心里其实有些没底。
晨风吹得她头脑清醒,她的思绪飞速运转。行至山腰湖泊时,她俯身拾起一块石子,向着如打过磨面抛过光的镜子般明净的湖水扔去。
一连串水漂被打起。
看着到了某个节点停止一瞬,急速下沉的石子,辛貍没当回事,又捡起一块。
向前抛出,打出的水漂却没有方才那么连贯。
司商陆曾评价过辛貍:倔如黄牛。
没有学不会的东西,并非全然因为她是个天才。辛貍有一种毅力:倘若碰壁,绝不掉头就走、另择明路。便是头破血流,也要将那壁砸出个洞,以为自己凿出一条新路。
她皱眉,又捡起一块。
结果仍旧。
如此重复。不知过去了多久,等她再弯腰去捡时,恍然发现自己周围已经没有石头了。
她不信邪,催动灵力。半晌,一颗石子从水面浮了出来。
正是她第一次扔出去的石子,现重新回到她手里。
云雾忽被拨开。
辛霍的体质特别,她作为其女,自不可能半分都未遗传。只是儿时不知能力如何使用,长大后又控制不住力量,干脆就不用了。
所以没有任何人知道,她可以回溯时间。
这么说也不太准确。当她催动能力时,可以回到曾经的场景中看见曾确切发生过的一切。
与在阏逢境中窥见过去的模式大差不差,唯一不同的是并非附于某人之身,而是以第三视角旁观。
她已经很多年没用过这个能力了。上一次使用时,还只是个驭物境修士,灵力不多,只重现了一周前的场景。
如今她已元婴。
或许,这会是她弄清当年真相的唯一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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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长修已向祝紫罗解释过,自己出现假死症状是为了扩充灵府,填充自己的“境”。
祝紫罗当即翻脸不认人,甩开他就走。
已经得知她心意的宋长修哪能放过她?
自那日开始,他便成了祝紫罗的跟屁虫。祝紫罗所在之地,必能找到宋长修身影。
一日祝紫罗忍无可忍:“回你的鹿天门当掌门去吧!”
宋长修嬉皮笑脸:“那你跟我回去当掌门夫人。”
“我何时说要嫁给你了?”
宋长修清了清嗓,捏着声调复述那日祝紫罗说的话:“你不是喜欢我吗,睁开眼睛我就嫁给......”
祝紫罗一向清冷离尘,此时恼羞成怒,脸上通红一片:“闭嘴。”
宋长修全然不理,继续道:“其实我说不喜欢你,都是骗人的......”
“我叫你闭嘴!”
浮沉棍感受到主人的情绪波动,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朝着宋长修打去。宋长修只觉当头一棒,身后也蹦出波澜绫和鹿尘,开始群殴浮沉棍。
三只武器陷入混战。
周围有见多识广的人立即激动,指着天上打成一团的东西惊叫:“这、这是棍仙的武器!”
有人立刻接话:“快,快看看我是不是眼花了——那抹白色,可是隐匿江湖十余年的波澜绫?”
祝紫罗不想理,转头就走。宋长修笑嘻嘻追上去,颇有死缠烂打的风范。
三只武器不像人,会受伤流血,哪怕是二打一也很难判断输赢。僵持不下之际,它们全都顿住。若是它们有眼,便能看到三物无辜地四周看看,寻不到主人的踪迹。
它们顿时如找不到父母的小孩儿,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