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2 / 2)
衣领散乱随意开至胸口,如雪的肤色隐入更深处,就在前一瞬,那位置还在与他紧紧相贴。他的目光自对方眸间向下,绕过棱角分明的下颌,凸起的喉`咙,形状分明的锁`骨,再到若隐若现却存在感极强、让人无可忽视的胸`部线条。
偶有几缕散乱的发丝落于身前,像是仙鹤掠于水中的剪影,鹤足沾了清墨,踏于雪间。
白鸽觉得室内忽然无比燥.热,头部也晕乎乎起来,他转身用身子撞开门,从屋里飞了出去。
令他有几分惊讶的是,阳光很足,气温转暖,前几日深厚的积雪竟都缓缓融化,地面变得潮湿泥泞。
可明明离春季还远。
他飞到不远处的树枝上,枝杈由于忽然的重量颤抖几番,便有融雪化成的水珠低垂下来。
第一次在树间从上而下看下来,无比新鲜,他复而飞到高树顶,感受到阳光径直打在身上,浑身的软毛都发热起来。
远远地,他便看见楚问从木屋中走出,朝自己这边走来。
短短的时间里,对方已然将发丝工整束起,衣衫也规得整齐,仿佛刚刚晨间片刻的凌乱不过错觉。
楚问走到树下,擡头看他,并未催促,只是安静等着他看够了、飞下来。
斑驳的光影点缀在他一尘不染的白衣之上,连那长眸都像似一捧漾开的水,像是无意落入凡间的温柔神祗,在找寻他失落的瑰宝。
刹那间他不禁有些恍惚,这样的场景似乎很久之前便已然出现过,在多年前的清衍山中,在只有他们两人知晓的清晨里,他们在树下紧紧相拥,甚至没有碍事的衣料遮挡。
没有许多的纷争、对立与勾心斗角,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想。
他忽地有些贪恋,站在树顶不肯下来。
过了一会,楚问拔.出尘霜剑,在树下练起了一套剑法。
他认得,这是清衍宗每个弟子入门之时学的第一套剑法,最简单,却也最基本。之前楚问常说,最普通的招式往往是一切的根基。
而他竟已将这套剑法忘了七八成,毕竟他已经多年未用剑。
鬼王刀用久了,甚至不适应长剑的手感,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他也曾在宗门大比中一剑敌数人,是剑术仅次于楚问的精彩绝艳。
尘霜剑在空中翻飞,剑身映出光影的形状,深厚的剑气横空破开,震得树枝都摇摇欲坠。
楚问身姿卓然,白衣被凌空剑气带起,风华无双。
快到晌午,他忽然觉得有些饿,趁着楚问手中刚停,便向下飞落到了对方肩上。
顺带着一片刚萌发的嫩叶,落在楚问的发顶。
楚问出去找能吃的东西,白鸽便落在木屋门口等。
有一瞬间,他似乎觉得这样的生活像极了归隐山林,如果有可能,似乎也美妙得很。
但吃饭便成了最大的问题,夏季还好,但在冰天雪地荒郊野岭中,连支草的影子都很难看到。
不一会,他看见楚问走回来,在屋旁架起一炉火,用铁丝穿了一只野兔放在火上烤制,一旁放置着一团清洗干净的野菜,放在锅中用清雪煮了一碗菜汤。
白鸽眼睁睁敌看着血淋淋的兔子在楚问的指尖翻转,不一会便散发出令人垂涎欲滴的味道。
不禁有些疑惑,同样是烤兔子,为何在楚问手中就显得那般简单,可在他手中,便只能成为一片焦炭。
他如今体型太小,吃不下什么东西,浅浅啄了两口便已然饱腹,瘫在一旁的石桌上晒太阳。
不一会楚问吃完后,整理碗筷炉火。
日头渐晚,白鸽擡头,惊讶发现天边霞光赤红,与远处悬崖交界模糊,几乎要连成一体。
他去啄楚问的手,让对方跟自己到崖边。
狂风依旧从崖底吹上来,却不复前几日那般冰冷刺骨。断崖高耸,他们仿佛在平原,又仿佛在山间,云层变得如此低垂,低到仿佛他轻轻振翅,便能擡首触及。
他见惯了清衍宗山间的云雾,见惯了鬼界不见天日的黝黑。
却从未见过荒岭垂暮、雪原白头。
烈火般的云霞仿佛从崖间凭空升起,在天边翻涌,侵略了云间,复而远去,直至略显昏暗的视线尽头。
住在木屋的这几天,大致是他从离开清衍宗开始最舒服的几日。
楚问似乎真是带他来这里休息,他可以什么都不做,可以趴在对方的胸口睡到晌午,等着饭菜的香气从屋外传来,最后再飞到崖间看落日余晖。
似乎平平无奇,却又绝世惊艳。
可三日过去,他却并无变回人形的迹象。他不知这是否与服下的第二颗丹丸有关,但却记得阴七就要到了。
他甚至不确定在这样的身体中,自己会不会直接暴毙身亡。
这天,楚问如往常一般摘取了山菜,在屋外燃起了炉火,天色渐冷,复而下起了轻飘飘的小雪,荒原间霎时银白。
但返回之时,却并未在木屋门口看见熟悉的身影。
他心下一紧,立刻返身前去寻找,喊对方的名字,却无人应声。
偌大的荒原漫无边际,一眼看去竟望不到头,他如今方才明白,浅浅山间,竟还有如此遥远的距离。
不知走了多远,他终于在一棵低树的枝杈上,看到鸟爪踏上的痕迹。
但对方似乎极为痛苦,那痕迹在树枝上滑落而下,仿佛难以站住脚一般,最后坠落在地上,雪地中有一处鸟身的压痕,极浅,复而被飞落的清雪再次覆盖住。
越往前走,雪间的痕迹便愈发明显。
楚问跟随着印迹向前,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一般,几乎不能呼吸。
因为他看见,那痕迹逐渐发生了变化。
——一开始是很小的鸟爪,痕迹在地面上摩擦,逐渐变大,到了最后,已然是人的足迹。
楚问目光紧盯着地面上的足迹,不安感油然而生。
终于在不远处,足迹在一棵树后戛然而止。
楚问摒住呼吸,朝树后缓缓走去。但在瞥见树后人的瞬间,他却周身一僵。
——他似乎一直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事实:对方在变作清青鸟之时,周身衣袍都散落在地面上,因此在从鸟变回人形之时,自然也是周身赤.裸。
像是一个猝不及防的意外。
对方半靠在树桩之上,凤眸紧紧阖着,神情似有痛苦,呼吸极浅,安静得仿佛睡去。周身肤色几乎与清雪融为一体,分外苍白,只是之前在昆仑山上浑身遍布的伤痕尚未痊愈,浅浅的淡红色疤痕位于周身,像是红梅绘于冷玉,乍看上去竟有种妖冶的美感。
刹那间楚问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克制着目光落在得体的位置上,蹲下.身来,将外袍褪下盖在对方身上。
但直至指尖触碰到对方滚`烫的身体,他才发觉自己的想法简直错到离谱。
——对方从上到下,从发梢,到颈间银线,到指尖,没有一寸堪称“得体的位置”。
无论他的目光落在哪一处,都狠狠牵带着心底最隐秘的悸动,继而甚嚣尘上,一发不可收拾。
对方身体的每一寸,对他来说,皆是温溺却致命的刀。
体温升高、意识不清、经脉断裂、痛不欲生,这是对方每次阴七之时都会有的反应。楚问没有犹豫地用剑尖划开自己的手腕,另一只手掰开对方紧闭的颌。
伤口开得极大,鲜血成股流进对方口中,将那几乎没有血色的唇染成鲜红。
有数滴鲜血顺着唇角淌下,蜿蜒漫过对方微扬的颈,在那苍白的皮肉上留下鲜明的痕迹,鲜明到突兀、乍然,简直像是另一种形式的侵`犯。
颈间银锁在雪间泛着寒光,染上数抹猩红,环绕出浅浅的一圈,像是无形的枷。
再往下的地方被白色衣袍遮了彻底。
但楚问根本无需用眼睛去看。
他熟悉对方的每一寸身体、每一根血管、每一根经脉。
仅需稍作遐想,他便已然知晓那严整的衣袍之下,有鲜血流淌在对方苍白的身体间,将是如何荒诞的场景。
不知过了多久,宿回渊长睫微动,随即终于缓缓睁开眼。
楚问的动作随着对方的视线顿住,沉默许久。
宿回渊哑声道:“……冷。”
甚至说话之时,牙关都在颤抖。
楚问垂下眸子,错开目光,俯身想将对方抱起来,克制道:“我带你回去。”
“不要……”对方忽然说。
楚问的动作停住。
“身上好痛,不想动。”宿回渊将身体靠在树上,垂眸,看见披盖在自己身上的衣袍,张了张口,却并未反驳。
“就在这里,陪我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