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断(2 / 2)
此时正直傍晚,海面被夕阳映成了橙红色。
现在向斯年已然没了初见海景时的那番激动。他有所厌倦,总觉得海浪总是始终如一地朝海滩拍打,除了光线变化,再无其它特别。
与其说是想回黎明城,归根结底还是挂念林迁。
这些天他都是掐着日子过的。他一面担心自己音信全无的日子里林迁会悲痛欲绝,一面又幻想着重逢时把喜极而泣的对方紧紧抱在怀里、再轻描淡写地说上一句“我才没那么容易挂掉”。
当晚,幻肢痛如约而至。
向斯年疼得辗转反侧、大汗淋漓。但他愣是咬牙坚持了许久,试图拜托药物的帮助,好向乔伊证明自己已然痊愈。
可随着药效彻底消失,疼痛愈演愈烈。
向斯年躺不下去,选择坐起来。他被折磨得气急败坏,掐着自己的断肢,咬牙切齿。
“我还能被区区一条腿困住不成?”向斯年打算以毒攻毒,取来义肢,为自己粗暴地缠上绑带,“好好看着吧……看这副身体到底是谁说了算。”
他忍痛,扶着床站起来,进而走出房间,朝着熟悉的方向缓慢行进。
走廊内只亮着应急灯,光线昏暗,但也足够辨认。
向斯年走了一会儿,开始感到疲惫,于是撑着墙原地休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腿似乎没一开始那么疼了。
下一秒,原本按在平整墙面上的手掌突然传来异样触感,像是按在某种生锈金属的粗糙表面一般。
向斯年吓了一跳,猛地缩回手,看过去。
但墙面还是原来的样子,光滑平坦,上着柔和的白漆。
向斯年握了握拳头,觉得蹊跷。只可惜一瞬间的感觉不可追忆,他只能作罢。
幻肢痛已经变成了可以忽略的隐痛。
“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嘛。”向斯年挑了下眉毛,转身返回房间,在心中盘算明天就跟乔伊提回黎明城的事,这次说什么也不妥协。
可是没走两步,眼前忽地闪过诡异一幕——整洁宽敞的走廊变成崎岖废墟,钢筋横断,碎石散落。
向斯年因此站立不稳,向后摔坐在地。
他来不及感到狼狈,立即紧张地四处张望。
一切如旧,并无异常。
是药物的戒断反应?
向斯年顿觉不快,在心里又加了笔账,准备埋怨乔伊没事先讲清止疼药致幻的副作用。
他低头确认义肢完好无损,双手撑地,准备起身。
可再擡头,映入眼帘的又是那段残败不堪的废墟步道。
这一次的幻觉相当持久,就连向斯年用力揉眼也无济于事。
可他依旧认为眼前所见的不过是幻觉,因为通道本身还存在,能够按原路折返,回到房间。
于是他说服自己保持镇定,朝着来时的方向行进。
终于废墟逐渐恢复成了像样的走廊,房间内的布置也并无改变。
向斯年关上门,跪坐在床边大喘气,小声感叹:“真是快疯了……”
他用余光瞥见了放在矮柜上的药瓶,一时心头火起,发泄般地一把抓过、掷了出去。
缓了一会儿,向斯年仍觉得胸口憋闷,想要透透气。
于是他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想要吹吹海风。
可是迎面而来的风不仅闷热干燥,还带着一股刺鼻的味道,让刚深吸一口气的向斯年忍不住干呕起来。
今夜经历的一系列事实在令人费解,他再不信是什么戒断反应,下定决心想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今晚的月光格外明亮,好似时刻警戒的探照灯。
向斯年瞪大了眼、甚至不惜眼眶发酸,他将半个身子都探出窗户,仔细看。
这下他终于看清,拍打海岸的哪是什么清澈海水——
黑暗。
粘稠。
俨然是一汪焦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