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典(2 / 2)
“父皇,母后,孩儿回来了。”苏惊鸿强忍着激动走了一段,但随着离苏和齐淑娴越来越近,他终究还是没忍擡起头,小跑了一段距离,跪倒在双亲面前。
“吾儿平安就好!”苏彻站起身子,躬身凑近去看他,又克制地坐下,擦了擦眼角的泪。
再看齐淑娴,却是沉着脸坐在上首,冷声道:
“本宫听闻,这事的起因是你自己偷跑出宫?”
苏惊鸿小脸一白,抿着嘴唇跪在原地,身子颤抖,说不出一句话。
“怎么?我们大轩太子,有胆做,没胆认?”齐淑娴勾起唇角,面带嘲讽。
这神情刺痛了苏惊鸿,他紧紧捏住拳头,哽咽着道:“是儿臣自作自受,愿意领罚。”
苏彻眸光微闪,出言打圆场:“皇后,好了,孩子平安回来便好,相信经过此事,他也长了记性,便莫要再多作斥责。”
齐淑娴向苏彻福身,言辞恳切:“陛下,这孩子玩心太大,恐难当大任,再不管教,恐怕误国误民。”
苏彻心里冷哼,齐淑娴分明把儿子看得比什么都重,眼睛都哭肿了,现下又先他一步发难,惟恐他因此事动摇苏惊鸿的太子之位。
倒叫他只能唱白脸了。
帝后正僵持之际,一道清澈的声线打断了两人暗潮汹涌的对峙:
“冀州总兵颜伯成之女颜苒,见过陛下、殿下。”
颜苒本是与苏惊鸿一同进来的,但苏惊鸿进来后跑了两步,因此将她甩在了身后,她此时入御前行礼,也算合乎情理。
苏彻和齐淑娴的眼神齐齐落在颜苒身上,居高临下地审视,似有千钧重量。
见到颜苒的第一眼,苏彻的心狠狠抽动了一下,想起苏战所言,她与瑶瑶同岁,这种情绪瞬时转化成了郁气。
凭什么,都是一般大的小娘子,只有他的瑶瑶夭折于幼年,面前的颜苒却能平平安安长大,还抢走了本该属于瑶瑶的夫君!
齐淑娴觉得颜苒有些熟悉,却又说不上来在哪见过,她蹙了蹙眉,想起对方救了惊鸿,语气微微放缓了些:
“颜娘子在,便先莫提惊鸿的错处了,这次太子能脱险,颜娘子居功至伟,理应重赏。”
她顿了顿,转头看向苏彻,问道:“陛下觉得呢?”
苏彻勾了勾唇:“自然,颜娘子舍身救下一国储君,理应重赏。”
突然,他话风一转:“但朕以为,救下惊鸿,颜家丫头有功,却非首功。”
齐淑娴不情不愿道:“陛下说得对,首功自是顾世子。但颜娘子是未来世子妃,夫妻本一体,陛下重赏颜娘子,亦是赏顾世子。”
苏彻声音一沉:“皇后话说早了,夫妻一体,得成婚之后。”
紧接着,他转过身,握住了齐淑娴的手,笑得温润:“就如同朕与皇后一般。”
齐淑娴脸一红,点了点头。
“所以论功行赏,当以明谨为先。”苏彻放开淑娴的手,看向了颜苒,“颜娘子以为呢?”
“陛下说得有理。”颜苒不知他想卖什么药,先轻声应和。
苏彻点点头:“那便好说了,朕听人说,是匪徒们内讧,你让太子先走,自己留下迷惑匪徒,可有此事?”
颜苒脑中一懵,见她不答,苏惊鸿忙道:“父皇,正是如此。”
苏彻冷笑一声,面露愠色:“依你们所言,一伙蓄谋已久的匪徒,在快要得手前自相残杀?”
苏惊鸿本就心虚,被他一吓,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颜苒却是面无惧色,面色如常地解释道:
“回陛下,臣女也觉得此事离奇,但许是先祖保佑我大轩太子,匪徒们因分赃不均起了争执,新仇旧恨,便自相残杀了起来。”
齐淑娴点了点头,面上疑虑打消,苏惊鸿悄悄擡头去看,松出一口气。
苏彻却低低地笑了两声,冷声道:“分赃不均?钱财都未见到,他们争得到底是什么?”
他垂头打量着颜苒,如同看一件惹眼的物品:“颜娘子的姿容,放眼长安,也算数一数二的吧?”
颜苒几乎是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紧不慢地擡起头,直视他的双眼,淡笑道:“陛下,此言何意?”
苏彻被她清澈的眼神一刺,重重拍下桌子:“朕可以理解你一个小娘子顾惜名节,自行遮掩,但你要知道,在大轩,欺君之罪,罪无可恕!”
“陛下若能证明我有罪,颜苒一死何妨?”她站起身,擡高视线,不卑不亢:“颜苒不怕死,却怕天下百姓称颂的大轩朝廷,竟腐朽到用偏见断案!”
“放肆!”苏彻头一次被这番顶撞,没忍住站起来身子,愤怒地瞪着颜苒。
苏惊鸿的脸色已经吓白了,他不知道为何父皇今日如此反常,竟然这样对待他的恩人。
他求助般地看向齐淑娴,却见她也白了脸,额上甚至沁出了一滴冷汗。
“哈哈,丫头你言重了,朕随口一猜罢了,何时说要断你的罪。”仅仅一息之后,苏彻便坐了回去,变回了一贯温和的笑,方才的狰狞恍若错觉。
颜苒没有跪回去,福了福身,顺着他的话说道:“原是如此,臣女没见过世面,被陛下吓坏了。”
苏彻不疾不徐地饮了一口新沏的热茶,透过氤氲的水雾,定定地看着她,问道:“但此事首功还是明谨,此番你被贼人掳去,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名节受损,明谨重诺,不会退婚,朕却不得不为他考虑,你可明白?”
颜苒挑眉,勾唇一笑:“臣女明不明白又有何用?陛下不如直说,给臣女的选择是什么?”
“你也算于惊鸿有恩,朕自然要赏你,无论是入宫做女官,还是入高僧门下参禅,只要你开口,朕都允你。”苏彻本想打发她出家,但看着她的眉眼,似与那人相像,便临时动了让她入宫的心思。
想来有入宫这条路在,她便不会选择另一条。
这是苏彻予她的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