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骨(2 / 2)
“等等。”顾明谨刚把手伸向包袱,就听见颜苒冷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没来由心里一虚,朝后退了几步。
“怎么了?”他刻意挺了挺胸脯,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底气。
颜苒屏退了旁人,端着手,脸上依旧堆着假笑,一步一步朝他迫近:
“方才郎君说,‘自有安排’,是什么意思?”
顾明谨抿了抿了唇角:“我说过,不会让你在此处蹉跎一生。”
颜苒站定在他面前,踮起脚尖看他的眼睛:“所以,郎君便拿自己做赌注,想用天下悠悠众口,逼迫陛下改变主意?”
“此事,确实是陛下做得不对。”顾明谨下意识地避开她的眼神。
颜苒早该想到,顾明谨是不吃亏的性子,怎么会老老实实任苏彻拿捏。
他是个性情刚强的,哪怕对自己不利,也必不让别人好过。
可他难道不知道,苏彻是个疯子吗?
而且失去挚爱,失去女儿的他,疯的更厉害,更肆无忌惮!
一股郁气冲上颜苒的胸口,她红了眼睛,咬牙道:“陛下是什么人,难道你不清楚?你如此不管不顾,与他对着干,可曾考虑过后果?”
“话虽如此,可你莫忘了,贤王府,并非没有与他对立的实力。”顾明谨轻叹一声,压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了下来,自己则蹲在她面前,与她视线相平:
“贤王府一脉,不掌兵权,只取刑部,为的,从来不是独善其身。”
顾明谨的眼里跃动着一簇明亮的焰,仿佛能穿透重重乌云,照亮万古黑沉的寒夜,颜苒知道,那是贤王府代代相传的精神,一种能将皇位拱手相让,完全独立于政统的,屹立于天地间的风骨。
在这种家风面前,颜苒觉得自己所顾虑的一切都是那么微不足道,但她却无法让自己漠视一个事实,那便是在这个天下,在名为青史的河流里,贤王府要么站在权力的顶峰,要么任人宰割,没有其它的可能。
她重重叹出一口气,将顾明谨散落的鬓发理到而后,不自觉放柔了声音:“可是三方制衡的平衡脆弱不堪,帝王心机深沉,日后独揽大权定局已成,贤王府要么归顺,要么……”
她骤然停顿,没有说出后半句话。
“嗯,我知道,在未来,皇后会倒,陛下收拢了她的势力,贤王府也许能平安一时,但迟早也会是陛下清算的对象。”顾明谨深深地看着她,前世,贤王府的处境确实不容乐观,那也是他放她离开的原因之一。
颜苒想起他也是重生之人,而且比自己活的更久,见得更多,心里一松,但随即又想到,前世贤王府虽未参与陛下与皇后的争端,却也不曾与陛下为敌。
故而当齐家初倒台时,陛下对于贤王府还是比较宽容的。
这一世她让齐南枝转投苏彻,一则是不忍心看着齐家无辜之人枉死,另一则,便是希望在齐淑娴失势后,齐南枝能参与到对苏彻的制衡中。
但若顾明谨如此与帝王作对,便难保一切会朝前世的轨迹走了。
她眉心蹙地更紧,直言道:“所以,若不想贤王府倒在皇后前面,你便不要为了我,与陛下作对,赌上贤王府的所有。”
顾明谨淡笑着安抚她:“不单是为了你,君王德行有亏,我等自当劝谏。至于贤王府,你不必担心,若陛下想扳倒齐皇后,便是需要贤王府的。”
颜苒瞳孔微缩,放轻声音道:“什么意思?你要帮助陛下斗倒齐淑娴?”
顾明谨:“我只是添了一把火,同时也告诉陛下,对于此事,贤王府不介意帮他一把。”
颜苒突然想到之前顾明谨去国舅府偷玉兔,次日苏彻便悄悄来了大理寺,紧接着作为齐府首席的自己便被盯上……若将这一切串起来,极可能那个玉兔便是顾明谨添的那把火。
心口突然重重跳了两下,她颤抖着声音问顾明谨:“可是与你先前潜入国舅府有关?”
“是。”顾明谨点头,他盗走了玉兔,提前让苏彻知道了原本两年后才会知道的真相,让他提前与齐淑娴离了心,加速了齐家的失势。
是为了打乱权力纠缠的格局,重新寻找贤王府的生机,也是为了,报一个不得不报的大仇。
“但我没想到,陛下会连太子都容不下,从而迁怒救了他性命的你。”顾明谨垂下眸子,轻声道:“抱歉,你会到此境地,实在与我脱不开关系,因此我有责任,让你的生活回到正轨。”
“原来如此,先前我便觉得不自然,皇宫守卫重重,怎会让太子轻易跑出宫。”伴随着心头的寒意,颜苒嘲讽地勾起了嘴角。
“那时我方寸大乱,也未想到这一层,直到找地道口时,我才察觉到,大理寺有人在误导我,才将一切联系起来。”顾明谨的声音有些懊恼。
突然,他擡起头,看着颜苒有些错愕的眼神,耳尖才后知后觉地发红,他忙不叠地站起,有些不自然地说道:
“时间也不早了,你先歇下吧。”
“嗯。”颜苒移开眼神,手指拧住了衣角。
见他有些踉跄的背影,想到那句方寸大乱,颜苒轻轻勾起唇角。
“抱歉,这个忘了。”不想刚出门,顾明谨又折了回来,一把拿走了齐南枝送来的包袱。
颜苒的笑意凝在嘴角,逐渐变得嘲讽……
“呵。”她嗤笑一声,消散在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