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白心意（2 / 2）
人生多有磨难，命数多有曲折，妾身后无所牵挂，唯盼君竟此三事，以慰妾泉下之魂。
其一，娶一贤良妻子，莫让苏玉有机可乘！
其二，开枝散叶，贤王府后继有人，陛下不可恣意妄为！
其三，莫寻仇报复，潜龙在渊，厚积薄发。
君竟此三务，方可报妾未竟之仇，妾俯首拜上，往君念之行之。”
颜苒几度哽咽，颤抖着手腕，添了最后一句话：
“愿君一生顺遂，长乐无忧。”
落款：
“妻颜苒，敬上。”
她把信折了折，压在了砚台
按着自己哭红的眼眶，她走到梳妆台边，用脂粉遮了遮。
她对着镜子的看着自己的样子，练起了如何去笑。
怎么笑，才不会让顾明谨察觉。
想到这，她露出一抹真心的笑意，他察觉了又如何，亲一口不就忘了。
这傻子。
颜苒和顾明谨一起挑了一条腌羊腿，颜苒琢磨调料，顾明谨去归置烤架。
洒满调料的羊腿被火一烤，发出滋滋冒油的声音，随着表皮变得焦黄，香气满满溢了出来。
顾明谨熟练地翻转着羊腿，往底下添着炭火。
“夫君，这是你在云州学的吗？”颜苒靠在他的身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他的发丝：
“你当初孤身前往云州，吃了不少苦吧。”
“我倒觉得那段日子，比我在长安过的十几年都要真实。”想起那段日子，顾明谨露出一抹微笑：
“在云州，只要守护好身后的那段城墙，杀得了城外滋扰的蛮子，便会真心感到快意。
而在那之前，我在长安与一群王孙公子争短长。”
“你在云州的化名是不是顾初一。”颜苒拿着刷子给羊腿刷了一层酱。
“你知晓吗？”顾明谨眼神一亮。
“初一将军的威名，小女子在冀州都听说过。”颜苒的眼里盛着天上的星子，一闪一闪地。
“那你又如何知晓是我，是因为宋勉吗？”
顾明谨对于宋勉的感情其实很复杂，但在确定自己对颜苒的心意后，他将对方当作了情敌——和齐南枝一类。
他在冀州意外遇见宋勉时，用的是顾初一这个名字。
随后同生共死一场，在分别前对方知晓了自己的身份。
所以，若有谁能让颜苒把他与顾初一联系在一起，他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宋勉了。
“也算吧。”颜苒笑了笑。
她先前只知他是自己神交已久的顾初一，后来符衍深在沙场上寻到他们，才知他是贤王府的世子的顾明谨。
顾明谨，明德谨行，真好听。
不久后她就去求了爹爹，要嫁给他为妻。
“我要嫁的，其实是顾初一。”颜苒搂着他，笑眯眯道：“我不在乎你是不是贤王府世子，当初我想嫁的，是那个传说中云州英雄。”
“你当初便真心想嫁我？”顾明谨神情微变，“我一直以为，你是被父亲逼迫，无可奈何。”
“我爹爹才不会逼我。”颜苒白了他一眼，代替他给可怜的羊腿翻了个身：
“嫁给你，是我自己求的。当时你回了长安，我怕你和别的小娘子定亲，着实是有些心急，毕竟你还不知晓我是谁。我原先也没有奢求别的，只想是让爹爹允我去长安找你，可他让我不要着急，遣人一骑快马送信去长安，然后便有了你我的婚事。”
她添了炭火，又给羊腿刷了酱，此时暮色四合，跳跃的火光打在她的脸上，似一场虚幻的梦。
她拍了拍手上的油渍，继续道：“你受父母之命戴孝娶了我，心里终究存着不愿，我常常在想，或许这个开头便错了。”
她的目光移向顾明谨，眸色微深：“若没有那纸婚约，没有送亲的仪仗，我一个人跑到长安找你，会不会一切都会不同。”
顾明谨已经沉默很久了，他便那么专注地看着颜苒，仿佛要把她的模样刻进骨子里。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好的一个人，处处吸引着他，宛如他生命天造地设的另一个部分，却又恰好听说他的故事，早早地将他放在心上。
别的似乎都不重要了，山高水险，千帆过尽，只要眼前的人是她便好。
颜苒一顿，想起他是高贵的世子，只会喜欢贤良淑德的女子，而自己只不过是个喊打喊杀的野丫头。
她自嘲一笑：“害，我在说什么傻话，没有这纸婚约，也许我与你连话都说不上。
你会在意我，不过是因为成婚后与我朝夕相处，习惯了。
若你娶的是别人的温柔小意的女子，想必也会是这个结果。
顾明谨，别把我看得太重。”
“不是，不是这样的。”顾明谨笼住她，不断摇头：“你可记得缘来客栈？”
颜苒面露茫然：“听着耳熟，不记得了。”
“我头一次见你，便是在那处。”顾明谨面色微红：“你戴着如今日一般的帷帽，在那里抓了一个贼。
我至今记得，你并未急于惩罚那贼，而是询问他盗窃的原因，得知是为了病重的父亲，你便放他走了。
但我看见，你遣人拿着纹银跟着他，若他所言属实，便赠予纹银。若他撒了谎，便直接送官。
你的帷帽被撞落，你也未苛责旁人。还十分关切每一个仆从，是否吃得惯长安的菜。
当时我就想，这样的女子，才是真的宜室宜家。
后来我知道你便是我的未婚妻，心里其实很，欣喜。
只是我当时颇有些心高气傲，不愿意承认自己对旁人动了心罢了。”
他扣住颜苒的手，眼里潋滟着柔光：“颜苒，都是我不好，若我能早日察觉自己的心意，便不会让你遭遇那种事。
我知晓，历经生死，让你原谅太过奢求，但这一次，我一定好好护住你。”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再亲近的人，也无法替另一个人活着，说什么要保护她一辈子。”颜苒凑近他，与他额头相贴，呼吸在咫尺间交缠。
“顾明谨，我自己的命数，我自己承担，先前的事不怪你，也不怪任何人，你不要放在心上。即使以后我……我或者你，有什么好歹，另一个都要好好活下去，带着另外一个人的那份。”
顾明谨摇了摇头：“不，你不知道，当初我预见了风雨欲来，却未能部署好，才会让皇后的人钻了空子。”
“之前杀我的人，是皇后？”颜苒惊讶地看着他：“他们，不是普通流寇吗？”
顾明谨垂着眼摇头：“那时皇后已经失势，不知为何，她突然疯了般要将你赶尽杀绝，不惜将身边最后的倚仗，那十个高手派去杀你，大有玉石俱焚之势。”
顾明谨眼露痛色：“我安插的人被他们尽数绞杀，是顾久拼了最后一口气，用命向我传了这个消息。”
他深深看着她，带着令人心惊的爱意：“可惜，我还是晚了一步，你便是在我面前落下的山崖，而我却只能看着。”
“这次不会了。”颜苒喃喃道。
因为，这次，我不会让你看见的。
“这就是你回来后立马针对齐氏的原因吗？”颜苒的眼里满是心疼。
死容易，带着思念与悔恨活着却很难。
而明日，再一次地，她要让他失去她了……
“是，这个仇，我要亲手报了。”顾明谨握紧拳头：“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
“我理解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颜苒最后一个心结也解开了。
前世顾明谨没有丢下她，他安插了人手，要保护她离开。
知道这个，就够了。
且她明日诛杀齐氏，也有了不得不为的理由。
那便是——为了替她自己，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