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谋（2 / 2）

他曾想过谢时会变得落魄，但等他真的看到，还是会吃了一惊。

太落魄了，也太疲劳，发间有雪白的银丝，哪里还有什么少年谢时，他已经是真正的谢宗主了。这样的他很像过去的自己，一无所有，看不到未来的希望，也不知为什么而活着。

“傅澡雪……”谢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的澡雪还是美丽，一如既往，一如初见。他心间的某块碎掉了，虽然他不愿意承认……

升起不知该称为什么的苦涩，就在他的嘴间，好苦……

那种感觉叫后悔，和悔恨，后悔曾经这么对待他，后悔让谢洲处理澡雪的事情，后悔称为谢家人，后悔哪怕澡雪回来了，他也未曾给过他一点善意。

最后悔的是，他从未对他说过，其实他很美丽。他总是笑话他，言语上羞辱他，其实这都不是他的本意。

在后悔中，谢时又是无奈和绝望的，他没有办法选择。他所处的环境养成了他这样的性格——狂妄自大，蛮不讲理，以及淡漠无情……每一桩都是致命的。

他没办法。

而让他感叹的是，经历了那么多，他的傅澡雪还是美丽，他从未改变过。

“如果我求你不要跟陆逾结契，你一定会笑话我，对吗？”他说着，竟难过地从眼角流出了一滴泪，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泪。

看到突然这么善意的谢时，澡雪还有点不敢相信，“当然，你没什么事情，就走吧。”

谢时的后悔和绝望只有一时，环境养成了他的狂妄，同时也养成了他继续起来战斗的性子，不择手段，还有不言放弃。徐蔚风的话，他还记得。

只要人回来，在他身边，他可以慢慢哄。

谢时抓住他的手，此时温柔尽褪，带了点强硬，“让你别结契，懂吗？”

澡雪回过头，“谢时，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你还是死性不改吗？”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谢时冷笑，眼眸里都是坚决，“对呀，你才发现，不然，怎么会死性不改地喜欢你。”

澡雪推开他的手，问出了藏在心里的话，“你们喜欢我什么？难道不是打从心里看不起我，觉得我不配吗？你们这样对我，还希望我能喜欢你？我有这么贱？”

“谁告诉我看不起你的。”谢时道，“以前也许吧，但现在……你不是已经努力让他们看得起你了？我没有看不起你。”

澡雪哽然，这又回到当初那个问题了，他要自己先看得起自己。

“所以你们是真的喜欢我咯？”

谢时靠近一点，认真道：“不要加上别人，只有我。”他的声音如水，妄图蛊惑着人。

澡雪笑了一下，“好，那我也告诉我，我不喜欢你。”

谢时的脸一怔，许是没想过会得到这个回答，又许是答案是意料之中。

“以前不喜欢，现在也是，我喜欢我师父。”说到陆逾，澡雪的脸泛起光芒，显得愈为动人。

“记得参加我的结契礼。”澡雪微微一笑。

谢时咬紧牙关，“他修无情道，如何会喜欢你？又如何真的与你结契？”

他不自觉地又在贬低他。

澡雪却没有往日的情绪不稳定，不再因为他们的话，就想发怒发疯，“他都不介意，我介意什么？”就算陆逾真的拿他渡情劫，拿他杀妻证道，他也认了。

他就是抱着这样的勇气嫁给陆逾的。他就是想跟师父在一起。

他承认他被陆逾蛊惑了，带了点飞蛾扑火的勇气，这勇气是陆逾给的。

他无怨无悔。

澡雪的睫毛就如蝉翼一般颤动着，望着邈远的天空，“师父说，人生百年，最重要的就是顺从本心，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这才是真正的道。”

顺从本心……谢时听着这四个字，在心中默默念着。

“跟你们我相处了百年，跟师父，我也相处了百年。你们给我带来的痛，就这样吧，我以前想报复你们，这是顺从本心。现在我只想忘记你们，也是我想要的。”

他漆黑的眼眸里是近乎悲悯的疏离，“总有一天，我会忘记你们的。总有一天。”

听到他说要忘记他，谢时整个人就好像被分裂开了。

他宁愿澡雪恨他，杀他，骂他，而不是像这样一样，打算真正地抛弃他和过去，跟陆逾结契，重新开始。这意味着他的身和心将完全被与他无关的人占满。

这让谢时有一种被狠狠抛弃的感觉。

他刚才就因为澡雪的冷漠哭了，为了自己的无奈，为自己的遭遇而绝望，现在一种酸楚感又袭来。

也许是太熟悉这个人，连带着心情也会受这个人感染，他流泪了，但傅澡雪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谢时觉得寂寞极了，他不由地想起小时红树林，辰弟弟死时他也是这样寂寞。后来澡雪来了，他以为自己没那么寂寞了，他依恋着他，他觉得生活变精彩了。

他想，只要傅澡雪回来，他就可以不用那么寂寞了。

“傅澡雪，你不能……我求你……”谢时哽咽着，他难受得想哭，“求你……别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