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患不均(2 / 2)
“温太师的门生只有这点本事,怕不是有辱师门啊?”
永安长公主盈盈一笑,眼底却又盖不住的嘲讽。
温大儒也是一叹,无法反驳。
他近来不回家中去,是在躲清闲,也是怕见了劳心劳力的晏昭,忍不住想把这一切都告诉他。
罢了,少年人自有他们的一番道理,刚正曲直,凭心而动。
萧回想不到温大儒会跟永安长公主一起端居高台,晏昭已经多方求证,证实秦州、幽州旱情为真。
近来夜风急,萧回在家给小猫崽搭了个窝。
貍奴儿不安分,攀树爬床,有时直接窝到晏昭的床榻上,怕它弄脏寝具,萧回逮它,不防备栽进帷帐间。
晏昭一向喜洁,床帷间也不熏香,却有一种苍山雪绿的味道,泠泠然又挺好闻的。
萧回抱着猫儿打了个滚,身下摸到了一本书。
他嘿嘿一笑,想是阿昭哥藏的什么不可示人的图册,伸手一摸,原来是本山川地志图册。
南梁朔北具有呈现,河流与山脉,冰川和原野,他以朱笔标画各州府重镇位置,不知作何用处。
萧回略一思索,怔然出神,将图册放回原位,从床榻上下来,欲盖弥彰地抚平褶皱。
晚间晏昭回来,他问道:“怎么样了?”
晏昭沉痛地摇了摇头。
“我去找了徐长慎一派的官员,问他们秦州和幽州之灾是否知情,他们要么闪烁其词,要么斥我胡言乱语。”晏昭煞白着脸,语调颤抖,“秦幽两州十万百姓尽数流离失所,我不敢赌徐长慎是真不知情,还是为了方田税法推行无阻,瞒而不报。”
“那要怎么办?”
晏昭一介小官,不靠温大儒根本见不到皇帝,而徐长慎也是温大儒的弟子,他若阻拦,晏昭绝对见不到皇帝。
“我呀,你们怎么忘了我!”
栖凰河近处草屋行人少,到晚间更是足音杳杳,趁夜风不逼人,正从敞开的门廊而过。
人靠衣装马靠鞍,街头的巷尾的小混子披上锦衣华服后也是个像模像样的翩翩浊世佳公子,摇着一把纸扇,潇洒一开,扇上好不要脸写“文武双全才”。
关大公子真是士别三日,叫人刮目相看。
萧回好奇绕着他转了几圈,夺过来扇子啧啧两声。
关清仰着脖子任由他打量,还说:“我爹和师父都说,我已是今非昔比了!”
萧回不冷不热干笑两声,同晏昭说:“关大人兼人尚书令,心中未必没有百姓,或可一试。”
“你们说什么或可一试呢?”
“你连我们在说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自信满满地说要帮忙?不怕把你卖了?”
“你嘛,是有这个可能的,泽芳兄一定不会。”
关清从他手中接过来扇子,一眼就瞧见了桂树上一双琉璃目。
猫崽儿怕生,一见生人来,趁人不注意就爬上了树,呜呜叫着。
“什么时候多了只猫啊?”
萧回道:“你泽芳兄纳的小妾。”
啧,酸,什么我泽芳兄,不是你的阿昭哥?
晏昭正伤神,让这两个混不吝的惹笑了,胸前的愤怒和哀痛散去不少,冷风一吹,脑海角落里遗忘的一些疑点涌上来,他不免想得更多了。
关清到树下伸手,憨傻哄道:“下来,给你买肉吃!”
小猫崽儿不懂,倒是能觉察他没有恶意,小心翼翼跳下来,猫爪勾出了锦蚕丝,华服上绣的花平白多了一瓣。
关清心疼衣裳,将猫放跑了,这才说起他为何要来。
“师父说,泽芳兄在帮忙今上推新法,以徐长慎为首,从方田税法始,一应还有许多政令。”关清问道:“这是好事对吧?”
晏昭想,大概是,起码初衷是好的。
萧回听了一耳朵齐行之的话,抢先道:“这是利国利民。”
“那徐长慎应该也是个好人吧。”关清自说自话道:“我在坊间听闻一桩关乎徐大人的事,大抵是以讹传讹,做不得数的。”
晏昭心悬起来了,萧回见状骂关清,“真的假的你先说,我们得听了才知道。”
“就是你们那个方田均税,听人说,清丈土地时,有个登记造册的小吏与人有私仇,故意将不生五谷的劣等田地登记为良田,叫人种劣田收劣种,纳重税;将自家的良田登记为中等,种良田得收成,少纳赋税。”
“这小吏,听说是徐大人的远亲。不过既然徐大人是个好人,应当不会有这样的远亲。”
萧回蹙眉问道:“还听说什么了没?”
“还听说,有些农户自己开垦的荒地,本朝律法,开荒之地三年不税,这次清丈也算了农户开荒之田。”
关清不觉晏昭神色,自叹自语,“哎,事是好事,可怎么觉得,行不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