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2 / 2)
温大儒一叹,似是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拍了拍晏昭的肩膀,欣慰笑道:“阿昭长大了,有自己要做的事,阿公恐是顾不了你一生。”
“阿公要看到我成家立业才好。”
温大儒掀眼皮,莫名道:“那你要是这辈子都不打算娶妻生子怎么办?”
晏昭沉眸,玩笑道:“阿公就看我一辈子。”
这哪儿的话,温大儒比他年长几轮,如何能看他一辈子,这话不吉利!
温世平这一生过得也算波澜壮阔,什么事没有见过。晏昭的衣衫穿得紧,领口手腕都严严实实的,看不出来什么,唯有眉梢似有倦怠餍足情意。
原先以为晏昭有了心上之人,等时机到了才会领人来见他。
他还有些好奇,是哪家静姝女子,无媒无聘,叫识得诗书礼仪的晏昭丢了教养风度,如此急不可耐?
可他进进出出茅草数回,从未有女子来访,便是他身上也无女儿香,反而是家中的另一个孩子像是碰到了好事,乐颠颠的,时不时四目相对。
到此时,温大儒还能不知道?
晏昭不提,他也不再问,心道:什么囚狼计,灭狼计,千古以来,还是美人计最是缚将之策!
温大儒想到这一桩事,既好气又好笑,略有那么点欣慰与悲哀。
萧回是个好孩子,只是这世上,何处安得双全法?
温大儒轻轻咳嗽几声,晏昭立侍温水药茶,饮过后,老人家到床榻上翻了个身,招那蹭得胡须上都是鱼干渣滓的猫儿上榻来。
春眠不知时,貍奴懒窝床。
晏昭看了看外头高照的韶阳,将炭盆里的火熄灭后才轻轻带上门出去。
萧回就等在门外桂树下,穿堂风过,花树抖擞枝桠簌簌作响。
晏昭抚着眉心无奈一笑,到底是宦海浮沉不由人,来来往往总忙碌,白身不堪承君诺,却得浮生半日闲。
“你和温大儒说了什么?”
“说他老人家要长命无极。”晏昭顿了下,默然半晌,“看着我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可谓是……诛心之言!
萧回一默,后笑道:“应该的。”
帷帐之间喊的夫君啊、嫁娶之言,都做不得数,萧回素来是个知朝暮有别的人。
晏昭却道:“身无长物,大丈夫立于天地间无田无舍,未立业,何以成家。”
萧回低头笑着,听晏昭一本正经说起这样的话,他总是想笑,想将他圈入怀中笑,想将他领到温大儒的面前笑,求娶求嫁都好。
可他知道,晏泽芳不属于他。
晏昭便也笑,想起床笫间的声声夫君,感怀这聘礼他怕是出不起,于是揪着萧回的衣领,埋头到他肩窝。
此值三月春,枝头桃花闹,栖凰河上有木舟。
不惧水冷的小孩都已经褪了棉衣,下水摸鱼,这时节鱼儿不肥美,摸到几条小鱼,回去拿火烘一烘,不需粗盐,也有一番焦香。
岸边海棠花无香,水心荡舟心许。
微雨落在水面,点点涟漪更胜心境,这样的天气最宜倚着小轩窗听雨,外头簌簌风声和浅浅醒虫鸣。
萧回拖着晏昭要游水,推辞了赵小泉教读书识字三次。
幸而家中有位远胜过他的万世师,春回地暖,温大儒身体好了不少,叫晏昭松了口气。
从来寒冬难挨,阿公挺过来了,他倒是不怎么担心了。
将赵小泉留给阿公教导,省得他心中装着天都忧思过重。
晏昭由着萧回使性子,然春日之水,除了水下轻草并无意趣,只听得船外丝雨落于竹篾之上,声声似磬音。
竹帘外自成一物,帘内公子烹茶,行云流水一样好看。
晏昭今日着白衣,戴垂缨冠,长缨散于而后,玉带缓随青丝垂于襟前,正给赵小泉写字帖,举手投足之间都是矜傲。
可他阿昭哥向来平易近人,倒是亏得这身衣裳。
萧回看着就入迷了,托腮暗道: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鄙陋卑微之人得他垂青。
“拖我来游船,叫我来烹茶侍墨了?”
萧回狡黠一笑,老老实实道:“本来是有些旖旎心思的,但见眼前人如广寒冷月,卑贱之躯不敢亵渎。”
晏昭一听,油然觉得可笑。
这是朔北大君的幼子,齐行之观星里的紫微破军命,南北三十载之变数,在他自己口中,反而成了卑贱之人。
啧,果真温柔乡都叫英雄自卑气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