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狠心(2 / 2)
温大儒笑道:“前朝良溪世家,门风清正,虽为高门,仍愿为寒门学子张目,是由他家撕开世家垄断良才选拔之制,才有今日天下读书人。”
“奈何前朝厉帝暴虐昏聩,今朝入前朝都城时,就算以景楚萧三家合力仍久攻不下,是良溪世家开城献降,奉都城于梁。他言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愧对大齐,投降之后自刎于城门前,引家族上下八十余口焚火自尽。”
“世人尽可骂良溪世家不忠,却不可骂他不仁不义。”
晏昭低眉道:“昌平帝不是暴虐昏聩的君主,他志向远大,善用寒门,只是好谋无能、刚愎自用,然则朝堂上能臣众多,南梁尚未至绝地。”
晏昭纠结之处不在此,他想救萧回,以昌平帝对萧回的恨意,放质子归国,形同谋逆,再者,简而言之,萧回是朔北人。
温大儒叹气,“无法抉择,不如去问苍天鬼神。”
何处问苍天鬼神,望星楼。
齐行之是萧回的师父,还是南梁司天监的监正,当有和晏昭一样的愁绪。
温大儒径自回屋去,晏昭徘徊树影下,像是终于打定了什么主意。
齐监正一早听楼里养的鸽子咕咕地叫,还想着是哪个小贼来偷鸽子,睡眼惺忪鞋都来不及穿就冲上来,见晏昭掬一捧小米在喂有模有样的,就是鸽子见不着熟人故意欺负他。
监正大人放宽心回去穿好衣裳再上来。
晏昭毕竟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读书人,他事农桑,自然知道怎么养鸽子,知道这是将齐行之吵醒了,俯首作揖。
“阿回叫你来替他喂鸽子的?”
“不是。”晏昭将一把小米全喂到笼中槽中,雪衣飞奴生而有羽翼,须得常常打开笼子放出去才能长得好,晏昭非但不开笼,反而又将鸽笼锁上了。
“他到底惦记着鸽子,叫我把鸽子放走。”
齐行之愣了一下,痛心疾首道:“孽障,竟然只记得鸽子!”
晏昭不由自主点头附和,“可不是嘛!”
他师父可是察天时的监正,在天都城造些谣言,留他一命锁死在天都也不是不可能,他就是连话都不肯留。
哪料齐行之并不是这意思,道:“他自己吃我的住我的,他的那个春喜吃我的住我的,反过来把月俸都用来供养你和温世平,临到此时,竟想着揭过了!”
晏昭无奈一笑,齐监正疑惑道:“他不是叫你放走鸽子吗?你怎么还关着鸽笼?”
“不放。他说叫我放,我又没说要听他的。”
齐行之大笑,连连夸赞他说的有理有理。
晏昭胸中郁闷稍稍散去,适才说起正经事,“阿公说,监正大人之能可观前后三十年,您觉得萧回能活吗?”
齐行之侧身半眯着眼问道:“温世平告诉你的,那你当知道他活着才能应命。你不问另一桩吗?”
“紫薇破军命格如何吗?”
晏昭紧抿唇瓣,目光迥然,“监正大人既是他的师父,可有教他,民心不可违?”
齐行之不解其意,晏昭颓丧道:“他本名阿木尔,是朔北大君的儿子,是草原上疾驰的天狼星,不是这个沉溺在天都烟雨里的萧回。”
“就算他不在意汉夷之别的分歧,他依然是朔北蛮人。若他为破军,征伐天下,入紫薇命宫,真的能还天下百姓安乐吗?”
“蛮人入主中原,焉能不仇视非同族类?汉夷之别古来有之,若山陵高位为异族,中原百姓何安?异族思及先辈之仇,制定律法选官一应制度的高位蛮人权贵,怎会轻易将权柄交出去?届时,汉人如何自处?”
晏昭接连发问,咄咄逼人。
古来并无蛮夷之族入主中原、称王称霸的先例,异族趁乱掠夺城池欺压汉人百姓的先例却是数不胜数。
汉尊夷卑还是夷尊汉卑都不是太平之世,但晏昭是汉人,他不能坐视夷尊汉卑,来日同裳儿郎劳作服徭役,女子忍辱衔怨终。
齐行之便问:“那你待如何?”
晏昭泠然,“我决不许萧回坐紫微破军命。”
齐行之抚胡须,昨夜望天上星斗,分明两星相牵,多为兄弟夫妻缘分,却惊然于似成了死生仇敌。
“你要他死?”
“我想他活着。”
齐行之哂然,心说,你想的还怪美的!
“我能想到的事,您和阿公一定更早便想到了。若是萧回紫薇破军入命宫,那才是真正的天下大乱,我之百姓不聊生。”
“昌平帝不是是他的对手,南梁救亡图存不在此时。”
“你们没有选萧回。所以,你们心中的帝王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