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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薄于人(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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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萧回还是阿木尔,阿木尔,曾有一双亲人在世上,到如今离世也不过半载而已。

岂能不挂碍?

挂碍又何济于事。

愈向北地,渺渺无踪,天地孤鸿,他总算还有一个晏泽芳可亲可爱可敬,由此舍掉这一身血脉的桎梏也无不可。

为何此时这个草原少年要遇见他,还用倔强而憎恨的目光,仿佛看出了他的背弃之心呢?

萧回想不出出路,身后还有百十追兵追来。

天都的通缉令到了各个州府,各渡口关隘手持画像严查,遇见三分像的可疑人等,宁可抓错也不能放过。

甫一到幽州繁城,他们三人就叫人盯上了。

从长明船离开后,走不得西方官道,回不得南方烟阳。

后头有追兵,只能铤而走险选北方,还要带上这个蛮人少年,显得愈发艰难。

晏昭拢着衣袖,忧心忡忡望这碧空之下的落雪,顾不得朝格图所问的那个他也想知道的答案。

朝格图用生疏的话讥讽他,“天不助,死。”

这倒不是诅咒而是实打实的实话。

朔北好年景到十月才会下雪,寻常九月雪而已,只有少些灾年才会在八月乱山倾雪色。

晏昭为萧回选的归家之路越少坎坷越好,从吴州到长明船,一路顺风顺水,唯独算漏了天时。

八月飞雪,八月原来的路已成冰原。

故而朝格图说是天不助他,当死了。

暂避风雪的歇脚屋外渐起脚步声,只是一小队人马,探得了他们的去处。

萧回和晏昭尚能应付,却放跑了人,泄露了行踪。

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大批守卫来抓他们了。

晏昭当机立断,“走,为今之计,只能穿过冰原。”

风雪屑迎面而来,晏昭用尽了身上带的钱财,全换成了裘衣和便携的干粮,挑了一个风雪迷人眼,后有追兵的日子向北方而去。

身后的追兵追了百余里,身上甲胄都结霜,握着长刀的手指节僵硬,双脚近乎没了知觉。

只能依稀瞧见雪中行走缓慢的三人。

为首的将军摸了摸背着的箭囊,只剩了一支箭,他张弓拉弦,箭飞出去五十步,逃亡的三人一个趔趄。

“不用追了,他们找死。再向北是朔北的东部雪原,五六月才有人迹。”

向那里去,和找死没什么分别。

归国的游子和找死没什么分别,别处却不是这样。

此值八月,北阳关落了一夜大雪,翻涌的玄色灼墨军旗和赤色梁旗在一片白茫茫中猎猎作响。

半年前与齐格勒数次交战,城中粮草就不足以支撑一月的军需了。

边境三重城的百姓自发为他们募捐粮草,奈何杯水车薪。

军中还多了名监军,凡是写回天都的折子都过监军的手。

天都拖延粮草支援,景大帅年有五十,戎马一生,没料到会以这样窝囊的方式卧在病床上。

“父亲,朔北非久留之地,孩儿遣人送您回都城养病。”

“琛儿,爹要是走了,这二十万大军该如何。”

军中少粮,主帅病重归家,临阵换将,兵家大忌也。

景大帅虽难掩遗憾,仍是老怀甚慰。

“我与那钦大君算得同辈人,耗死了他不算亏。君主忌惮我景氏,猜忌至此,琛儿日后有妻儿,将他们留在天都,做个富贵闲人,也叫你弟弟妹妹不要再来这大雪风沙的边关了。”

忠义之家效命五世,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情义耗尽,他景家便茍且做一做苍生黎民,偷后世之安罢!

“外头下雪了。”

景琛替他父亲掖着被褥,说:“上天待南梁太薄。”

朔北牧民逐水迁徙,冬日来得太早,于他们而言是一场灾难,齐格勒若要草原十八部的民心,此战便不能再退一步,还要尽力打下华光城,夺南梁百姓生机以资己民。

偏偏北阳关粮草无以为继,还有君主猜疑,军中监军意图止戈,对上的又是那破釜沉舟无路可走的朔北骑兵。

有所顾及留有余力的我军将士和朔北拼尽全力的骑兵,这一仗难得很。

天时地利全不占,还有个手握帅印的将军卧病在床,人和也没了,故而景琛说,上天待南梁太薄。

朔北军营中,齐格勒和亲信也是这么说的。

“天神刻薄于我朔北之民。”

他假败于灼墨军,后退百里,又在南梁军中大肆宣扬景氏威名,挑拨南梁君臣。南梁军权与君权分离,是个君主都不能容忍,何况掌军权的景氏灼墨这样悍勇的将士。

此举定能挑起君臣之争,景氏父子便是不死,也要解甲归田。

没了将帅的南梁等同于拔了牙的老虎,齐格勒略施小计杀掉景家父子二人,以戏耍昔年草原灼墨耻辱的功绩做他的新大君。

奈何奈何,天降大雪,不等此计显露真容,冬天到了。还是一个少衣少粮的冬日,等到来年四月才会结束的冬日,他不得不率众进犯,于北阳关前与南梁厮杀争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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