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之仁(2 / 2)
景瑶见此情此景,怒火喷张,目眦欲裂,实在不知道该将此过怪到谁身上。
已死的昌平帝吗?积贫积弱的梁国?
她挽弓搭金箭,连发三矢,射穿朔北兵卒头颅。
齐格勒高居城楼远望,落手令下,弯刀如月,收割了三条性命。
军旗在沙地上飘摇,赴死之人的鲜血如泉涌,染红了一地尘沙。那鲜红的蜿蜒小河,绕着跪在地上的南梁之民而行,他们擡头,只看到了血色日暮。
景瑶咬牙切齿,行军司马郑从彦匆匆而来,文弱之躯硬生生按下了景瑶的手。
她知道,她的箭没有弯刀快。
文弱书生接过景瑶手中长弓,张弓松弦,箭矢破风嘶鸣。
利器钝入血肉,满座哗然惊变!
“郑大人!”
郑从彦虽从文,射艺并不逊色,他绝非失手。
景瑶不敢相信,他竟然亲手射杀了南梁的百姓!
“诸位将军,秦州与朔北邻近,秦州城破,朔北铁骑蹂躏我之百姓,屠戮残害,留下余众,今日以粮草相换,是为断我大军生路,绝不能换。”
景瑶想,郑从彦家人在昔年的北阳关被朔北人□□杀害,他不知道这些无法回来的百姓会有何下场吗?
他知道,但粮草何其重。
可百姓何其无辜。景瑶不忍心,思绪在心间萦绕,绕了几个来回,想到一个办法,未经商讨擅自做主向朔北高呼道:“南梁大军自退百里,割让一座城池,换这些百姓的性命如何!”
郑从彦连忙呵道:“你一个的小小的校尉,怎能自作主张,私自让出国土?亏你还是忠臣之后,此举与叛国者何异?”
说来也怪,这一文一武的两位,官职不高,却在一定程度上都有决策权。他们俩一呛声,军中其余将领不敢应声。
城楼上的齐格勒看他们意见不合,喜闻乐见,拊掌笑称:“可。”
朔北兵卒放俘获的百姓,郑从彦却没有下令准许流民入关口。
他继续怒骂景瑶,“妇人之仁!秦州与朔北邻近,身上流着蛮人血脉的人不在少数,这样的人怎么能算南梁人?况朔北要是将细作混入流民之中,窃取军情要务,你区区一个校尉,担得起责任吗?”
郑从彦继而道:“让城池、退百里,我决不答应!也不能放这些流民过关!”
“我担责。”
不知谁先起得头,此起彼伏的都是嗤笑声,头发长见识短,她拿什么担责?
“景瑶在此立军令状,退百里以及所让城池,一月之内必率军夺回,如若不然,愿以死谢罪。至于流民安置,郑大人担心他们中有细作,那就暂且命人看管起来,等查明身份后,再行释放。”
景瑶这番话也叫朔北人听见了,齐格勒心笑,你看,这不就很容易了吗?
郑从彦听得她信誓旦旦的誓言,神情复杂,虽无法,也应下了她的军令状。
失地若无法夺回,景瑶自裁谢罪也没什么用,可这会儿正在气头上的郑从彦大概也想杀一杀年轻人的威风。
大军疏散百姓之后,拔营后撤,景瑶的威名一落千丈,见到她的军民都要说上一句:无知蠢妇!
先前和她说挣军功衣锦还乡的小兵趁着人不在的时候偷偷和她说话,小兵找来找去,终于在一片尘沙飞扬的山丘上找到了她。
他愤愤然不平,壮着胆子责备:“我们辛辛苦苦夺回的城池,就叫你这么送出去了!”
景瑶反问他,“难道那些秦州的百姓都该死于朔北狼刀之下吗?”
小兵翕动着嘴唇,惨白着脸说:“可是,我听说,秦州失守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死了。”
“可我们生而有双目,耳能闻世音,看到了他们还活着,听到了他们的哀鸣。秦州是南梁的秦州,城池是南梁的城池,不该舍弃,但他们也是南梁的百姓。”
景瑶掷地有声,却想不通另一件事。
所以战争是为了什么?
“你叫什么?”
“我叫李念。”
“李念,好。”景瑶拍拍衣上的尘土,迎风而立,“我们因为兵燹战火失去同袍的兄弟,就是为了不让朔北再夺走同侪的性命,有民才有家国。”
“割让城池还是不对。”李念小子对此很是坚持。
“我知道。”
景瑶的大哥教过她,两全其美既然是存在的,那么世上就应当有双全法。
所有的城池、尊严、财富,因为战火而失去的,要从战火里夺回来。
不仅要夺回来,还要将朔北驱逐出南梁境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