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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价而沽(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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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汉女与那钦大君的孩子,在你们眼中血管里流淌着的一半是卑劣的;我十一岁时离开草原,见过朦胧烟阳心许之地,被你们视作变节的背弃者;我还是个残废跛子,如何能追逐天狼北辰呢?”

朝格图心说,都是借口,你就是心里还有南梁!

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阿木尔不解问他,“为什么总要说我心中装着南梁?”

朝格图嗫嚅着坐下来,局促窸窣一阵,薅掉一片草皮,不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而是不好说那个所以然。

阿木尔和南梁那个已经走掉的晏昭难舍难分,不惜卑微到尘土里,愿以身坠无间地狱结契,心里装着南梁某,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至爱在他方,区区一个不曾爱护他的家园,连唯二的至亲都早已永别,他有什么理由继续做阿木尔,而不选择做萧回?

朝格图没有这样说,而是倔强地梗着脖子说:“你每天都偷偷练刀,你还偷藏了南梁的书在看!”

“你明明从南梁学来了那么多东西,却不肯教给我们,也不肯为族人去战场上厮杀,就窝在部落里和小牛犊小羊羔一起。”

阿木尔错愕至极,乞源部的青壮族人大都知道他习武,却不是朝格图这样的看法。

被送往南梁的质子,瘦弱无力的阿木尔,风雪中冻伤成了跛子的人……

无论哪个称谓都绝不是朝格图口中那样厉害的人。

阿木尔苦笑道:“你总爱说我坏话的,怎么今日一反常态?”

“我找不到其他人了。”

半大的少年了,从朔北流亡到南梁,好不容易穿越莽莽雪原回来了,族人却大都埋葬在南梁。

朝格图悲伤地哽咽着,不敢和阿木尔说那个景家的姑娘用了什么计策覆灭了半个草原族人,他只是稍稍有些恐惧,隐隐有些期盼。

草原灼血如墨的惨剧应当不会发生,可失去了这么多族人。

如今的节令还好,草原上不乏兔子、老鼠与羚羊,狼群不会铤而走险来偷吃黄羊和人。

到了冬天该怎么办?

每失去族人,就失去一名秋日储喂牛羊的干草过冬的劳力,冬日雪原上洁白无瑕,老狼饿得瘦骨嶙峋,腥风隔着一重山都熏得羊群躁动。

只剩了老弱妇孺,怎么能提得动狼刀,怎么驾马驱逐狼群?

届时南梁那个景家的姑娘攻来,朔北岂不是要有灭族之祸?

整个草原都笼罩在失去亲人的阴霾中,朝格图听哈日查盖说起忧心的冬日,不知怎地想到了阿木尔。

走掉的南梁书生晏昭要哈日查盖囤聚奇货,待价而沽,朝格图不是很懂什么意思,但他觉得,现在就是时候。

他找不到其他人了。

阿木尔瘸腿跛脚,但他看见过他射中高空盘桓的鹰隼,阿木尔也许心有南梁,但他既然回来了,心里也一定有朔北。

他了解南梁,才能在与南梁的交战中不落下风。

再有,草原十八部的纷争刚起,乞源部的首领哈日查盖举棋不定,才要叫朝格图来试探一二。

果然,他苦笑着问他为什么一反常态的时候,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比阿木尔更勇武的人不如他有智谋,比阿木尔更有智谋的人没有他的勇武,也许这件事还需要时间来证明。

阿木尔从槭树下起身,拍拍衣上的尘土,挺直脊背,努力走得更四平八稳些,去见哈日查盖。

朝格图默默跟在他身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越来越像那个南梁人晏昭了,尤其是背影,仿佛染上了他的清苦气。

朔北天干,雨水稀少,并不适宜一节一节郁色青翠的竹子生长。

他们两人走进乞源部首领的金帐,哈日查盖正看着墙上挂着的金色长弓和金羽箭,沧桑世故叹息着说起从前。

“那钦大君也曾到过烟阳城,他从南梁学来了一种厉害的刀法和淬火特别的铸刀术,还向南梁的一名神箭手请教射艺。回到朔北之后,征战数年,终于一统草原做了金帐大君。”

所以那钦大君选小儿子阿木尔到南梁做质子,正是对阿木尔的看重。

哈日查盖大概是想看到阿木尔领会到这一点,震惊与悔恨交织,毅然决然地背负起父亲的期望。

可惜,他并不接话茬,相似的言语萧回在南梁的师父齐行之那里都学到过。

“听起来草原大君之位之前并不是父死子继,父亲他去南梁还学了他们‘家天下’那一套?”

哈日查盖:“……”这是没有料到的回答。

“先前大梁强盛,礼乐更强势些,草原之前效仿,后来礼制就延续下来了。”

所以阿木尔的身份到此时成了一项优势,名正言顺席卷草原的优势。

“我跟随那钦大君一统草原,大君赐我金羽箭守护乞源部,今天十八部内乱再起,乞源部的金羽箭献给您。”

哈日查盖从墙上取下金羽双手捧上给他,阿木尔喉头宛如被巨石堵住,双手重逾千金。

无人知晓他有多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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