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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料峭(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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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史官也不尽然是秉笔直书的。”

晏昭醒神,目含探究神色,转而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朔北没有史书,一切记忆不在纸笔之上,而在代代人口口相传中,他们不擅长遗忘。”

“你看这儿,天德一十三年,阿昭哥你进士及第的那年,秦幽二州旱情之急,北阳关只有戍边将士和饿死的百姓。而这本地方志上却写‘蛮人南下,夺我而救其冬,守备欲报之于天都,范公称:远水岂能解近火?遂损己而利人,散财相救’,夺华光城的什么救谁的冬?华光城还能剩下什么?南梁那些年光景也不好,难不成朔北是偷潜入营中盗取了军粮吗?”

“那时候天德帝与那钦大君早已和谈,难不成是我那亡故的父亲不知分寸轻重,放任族人南下?”

阿木尔声声反问,且不提军粮事关重大,那钦大君是盖世英雄,不该做出这等背信弃义的事。

晏昭若有所思,弯腰低头虚心求教,戏谑道:“不知大君以为此事如何?”

阿木尔笑叹,弯腰头枕着晏昭的肩头,幽幽道:“谁叫朔北真是个好地方呢,什么屎盆子扣上了,罪灾因何而起都不重要,就是容不得我们摘下来。”

一句话里透着十分的委屈,就差跪下来喊冤枉了。

晏昭一把推开他的脑袋,平常惯着就罢了,这是家国荣辱大事,他下手时用了些力道,点得阿木尔额头泛红。

“你还委屈上了?强盗的事,谁让你们做过,那就怪不得别人拿来做挡箭牌。更何况,你们烧杀抢掠我南梁多少,这些罪孽扣到你们头上半点不算委屈。”

晏昭不想扭曲事实,朔北和南梁的这本旧账本,糊涂到算不明白,却不是说他老眼昏花,眼瞎耳聋,当真觉得朔北清白无垢。

“还真是无情啊!”

阿木尔喟然而叹,阿昭哥原就是这样的人。

晏昭则紧紧抿唇,低声回道:“我若是个不明是非的小人,你又岂会看我一眼?”

大抵不会。阿木尔想,先是依恋之情,后虽看中阿昭哥宁折不弯的品行,但此人如赤日高阳,怎不教人心折呢?

月牙儿攀上东方蒙着灰色雾霭的天际,一轮皎洁平铺在幽蓝色穹空,宛若一点缀在幕布上的白色尘土。

阿木尔白日里睡了一会儿,和晏昭斗嘴几句,如今到了晚上,躯壳困了,精神不知为何却愈抖擞。

北地风物,百里不同,他本想看看,奈何来时装了个瞎子,如今只要是出了晏昭帐子,就得做瞎子。

太麻烦,他索性就和晏昭窝在一起,等晏昭困了歇息了,等帐外的巡逻远了,等到月挂枯木梢,值夜的士卒都换班了。

他打了个盹睡了一觉,又醒了,低头看着熟睡的晏昭,以及他脖颈后雪白的嫩肉,口干舌燥,心上却慌乱烦躁。

阿木尔缓慢从床榻上爬起,随手披了件衣裳,避着人走。黑夜中窸窸窣窣摸索着,找了个被暗影吞噬的角落,低头坐下,也不管地上是不是有雪。

他闭上眼睛,头埋进膝上,浑身微微发抖。

颤抖着用手一把抓住地上的雪与冻土,踩实的雪经由一夜霜欺,本就坚硬无比,而冻土层冻得很坚实。他掌心攥起一把雪尘,十指扣地了好一会儿,掌心渗出一丝血色。

片刻之后,颤抖的身躯渐趋于平缓,阿木尔重重吐了一口气。

酷寒气候下,他出了一身的汗,苦笑道:倒情愿是动了色心。

伤痛,不止是那年的腿伤,还有这些年来征战,与人、与狼厮杀的暗伤。

朔北太寒了,春四月才有暖意,八月即飞雪,一年到头他都没几天好日子过,还要日夜提防着,随时提刀跨马。

他不是那么厉害的人,别人都说他可以与父亲那钦大君相较,但他自知,他惯用轻一点的刀,但那样的刀砍不透灰狼的毛皮,前二十年他都没见过血,他不是那般悍勇的人,都是多亏了大萨满寻来的药。

那药能使痛感减弱,困乏减弱,唯一不好的地方是会致人夜夜惊梦,口干舌燥。

大萨满说那是药也是毒,初初隔半月饮一次,后来十日,如今已经到了三日一饮,否则发作时心慌意乱,痛苦难耐。

阿木尔不是甘心被药控制的人,尤其是这一听就贻害无穷的药。

他熬啊熬,熬到朔北和南梁不再打仗了,他亦不用日夜殚精竭虑擦拭狼刀,压制疼痛。如今到了阿昭哥身边,些微的疼痛微不足道,有没有这药都无妨。

这是断药的第三日。

过去也有过,咬咬牙地上打个滚也就撑过来了,只是如今在别人的地盘上,他不敢让人见他这副模样,更不愿让晏昭见他这副模样。

兴许会惹他怜惜,兴许是惹他憎恶,无论怜惜憎恶,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要晏泽芳心无旁骛、无所顾忌,等闲而平常地爱他;似庸庸碌碌之人一般,只是爱着他;如花木向阳而生,飞鸟啄取星辰一样爱他。

阿木尔压下心口的躁动,以雪净了手,从地上起来,双手搓了搓,插进两袖间暖着,回去后总不能用冰凉凉的身子去抱温暖的人。

扶着矮墙垛起身,他晃悠悠要往回走,擡眸见月缺成弦,低眉无意撞进一双明亮深沉,如宁静清澈湖水的眸中。

眸中无探究之意,阿木尔愕然,想他应是没看到,心下稍定,笑说:“酒水喝了太多,起如厕。”

“我醒了没找到你。”

阿木尔戏言调侃,“怎么,你就片刻都离不得我?”

谁料晏昭竟点了点头,直率坦然以告,“是啊。”

阿木尔眉开眼笑,扑上去揽住晏昭的肩头,把匆忙穿出来的披风匀了一半给他,两人紧紧贴着,互相搀扶回到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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