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泼天(2 / 2)
关清定定站在门口,茫茫然,擡头看到了深蓝幽静的天空,又好似看到了惨遭盘剥的命运。
此事一言蔽之,永安长公主时隔多年出府,天都多了位金尊玉贵的小王爷。
齐监正的葬礼反而办得质朴无华。
天都暗潮涌动,萧吟别坐观南梁都城的波诡云谲,却不知他的朔北成了一团糟。
“朝格图,你是大君亲信,大君到底去了哪里?”
朝格图架起长刀守卫在大君金帐,即便呵责之人是他老丈人也不例外。
或者可以说,这次的变故就是以查干巴日所率的赤那部为首的动乱。
朝格图碍于妻子阿丽玛的面子,不好对查干巴日下手。
十八部的首领齐齐聚集要找大君,这事本来就有些反常。
朝格图想了想,收刀归鞘,绽着笑颜道:“阿爸,大君自有他的事要处理,阿丽玛还说想您了呢,您带了这么多叔伯前来,更像是来造大君的反呢!”
查干巴日冷哼一声看向自己的女婿,“大君近来是不是疯了,和南梁通商就算了,还纵容草原贵族手下的奴隶南下归入南梁。奴隶们都走了,活谁干?”
“旁人不知道,阿爸您还不知道吗?大君换来的粮食依然不足以让朔北全部都吃得饱饱的,奴隶也要从自己口中抠出来给他一口吃的,大君将奴隶赶走,也是为了让族人们吃饱饭啊!”
“胡扯!”查干巴日怒道:“奴隶也是我们的口粮,战场上,他们还可以冲锋在最前,大君一意孤行,实是在降低朔北的战力,他表面上通商互市,该不会是想向南梁投降吧?”
朝格图:“您说话客气些,我阿爸乞源部的族长都在南梁的北阳关管通商事宜,大君所为,起码给朔北的族人带来了实打实的好处。”
说罢,他召集大君的亲卫胁迫道:“几位族长先行回去,等大君归来,朝格图如实禀告,待大君定夺。”
查干巴日愤然离去。
朝格图心中早就咒骂了阿木尔一百遍,但谁知道他去哪里了。他整日在南梁的地盘上混着,这可怎么兜得住!
他烦躁地回去,想和妻子诉苦,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又苦恼地转身,骑马向北而去。
草原的东方,极北边缘就是天圣山所在。
神神叨叨的大君在南梁的地盘上,他每次去一趟,都会被问到,“天圣山脚下的杏树怎么样了?”
朝格图并不理解,但每当他答“抽芽了”“长枝了”“开花了”,大君都很高兴,但凡有“掉叶子了”“发黄了”之类的说法,大君总是忧心到恨不能亲自回去照看他的杏树。
涨了记性,朝格图每次去北阳关见父亲,顺便见大君之前,都要到天圣山脚下看看那棵杏树。
他驾马来到天圣山脚下,遥遥一望就有种不祥之感。
冬日草木凋零染霜没什么问题,但那棵小杏树的枝干很遒劲,像是一片冰天雪地里伸展姿态的仙子,一看就很蓬勃,
然而这次他根本没有望见,走近时才看到。
冰雪缝隙中长出的矮树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干内干枯衰微,已然是一棵枯死的树了。
大君让他多来关照关照这棵树,不等他来,树枯萎了。
果子没有长出来,杏树枯死了。
他心脏好似被捏住一般,强自按下胸腔的不安忐忑,立马转道南下。
得找到大君,将草原发生的事告诉他。
冷风中,朝格图驭马向南。
而在北阳关督管通商事宜的他父亲哈日查盖,近日收了一批茶叶,恰逢年关,他打算亲自运回朔北。
朔风冷冽,大雪封路。
路上走起来很是艰难,五步之外就看不清楚人影了。
风雪中忽有一行人,手持利器,借着风雪掩盖身形。
是南北商路上的强盗,下手狠厉,直接抹了脖子。
“朔北蛮子哪里配得上这么好的茶叶,抢了他们的货值好多钱呢!”
兴许是太冷,血水淌在地上不多时就结了冰,哈日查盖甚至没有听到这句话。
冷冽的风卷起地上的尘与雪,一霎时,天空黯淡下来。
拉货的马车辙很深,而强盗和贼匪的脚印消失得无踪影,而那批茶叶所值千两白银而已。
……
朝格图还在连夜奔袭千里往飞燕城而去,依稀间听到雪月夜灰狼的嗥叫声,心慌意乱的。
冰雪样中忽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朝格图揉了揉冻僵的鼻子,唯恐是闻错了,但在雪色映照下,那抹如寒潭一样深黑的血色如此清晰。
他眯眼下马,缓缓靠近十余人的尸首,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被血污沾染的蓝色锦帽和雪白貂裘。
“怎么……怎么会这样?”
朝格图扯着冻得僵硬的手靠近地上的尸首,才发现哈日查盖眼睫上都落满了雪,身体已经僵硬了。
死去很久的人伤口里的血变成污黑色。
朝格图像是喉咙间堵了什么东西一样,努力嘶吼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车辙印在这里又向南而去。
他道:“不能放过……要报仇、要报仇!”
一夜之间,生死调转,恩仇颠倒,来之不易的和平假象消失了。
刹那间,凌霜泼天,野火浇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