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起国伤(2 / 2)
“阿昭哥,一路北上,我都胖了。”
阿木尔一手提着各式点心果脯,另一手提着一包卤驴肉,空下来的手指从油纸侧边戳了个不大不小的洞,偷摸着用手捏了一块肉,嘴上念念有声,“驴肉是什么稀罕物,年关才买到了这么点……”
走走停停再嘟囔两句,晏昭就将他撂在了身后,回头不见人影,也不慌乱,停下脚步驻足,果不其然,他从两侧林立的店铺中出来,手上又多了一样东西。
晏昭:“……确实胖了。”
北上路途本该奔波劳累,谁料竟反而胖了。
草原大君习武,画像上大都是魁梧高大的身形,穿毛毡衣却不显臃态。阿木尔和以往的草原大君不同,他平十八部、做大君、尝天仙子的日子,把在南梁养出的皮肉熬得剩一把骸骨。
南梁武者装束束冠扣带,袖口都要扎进护腕中,腰封收紧便于行动,英俊飒然。
他来时腰封略宽松,如今衣带渐紧,却还比不上在南梁为质时温润的形态,和丰腴更是挨不上边。
晏昭自然看得出来,有心取笑他,故意这样说罢了。
“更好看了吧!”阿木尔飞扬着眉眼,洋洋得意笑道:“我们草原儿郎都希望长得壮硕一些,杀得了灰狼,扛得动黄羊,才能抵得过冻死人的酷寒。”
“之前朝格图他们还笑话过我,说我的身板跟干柴棒套了人皮一样,这就有些夸张了。”
晏昭听他凑近低声说的,眉眼弯弯,好不自得,一张口是一股花香曲酒的味儿。
原来方才是去沽酒了。
“朔北大君大都魁梧高大,他们嫌弃我,喝酒却喝不过我!”
晏昭双手拢袖,好整以暇眯起双眼,“这酒比塞上白如何?”
“不如塞上白性烈,辛辣却绵长。”
阿木尔舔了舔唇,适才尝了个味道就打了半斤酒,好似忘了什么事。
“你还记得你朔北的塞上白,真要喝个酩酊大醉,还怎么赶路?”晏昭没好气道:“难不成你打算混到夏至再北归?”
“有朝格图和哈日查盖,朔北不会有什么大变故。这次回去,七月我就召集十八部举办大朝会,立朝格图,等到来年春,一切就好了。”
“来年春,我应当在惠州。”晏昭听他的计划不由得扬起唇角。
“女帝重用郑从彦,天都没有我的地方,北阳关有景瑶一夫当关,南北安乐和平,自是用不上我。北地冬日大寒,下一个深冬,我会在温暖的地方,登高就能望见辽阔无垠的碧海。”
“山河壮美,北国雪飘,南国烟雨,冰原戈壁都见识过了。阿公说海上有仙山,倘有余力,也不妨去看看。”
阿木尔饮了一口曲酒,“说好了,我去惠州找你。”
他将点心和肉干放进包袱里,回到驿站,恨不能立即解开缰绳翻身上马,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迫切想回到北地。
驿马补给的驿站,常有信使往来,遇上加急的书信,信使一般只来得及喝口水,换匹马继续昼夜不息。
阿木尔和晏昭只看到了换下来的马匹双膝屈曲,口吐白沫,已经累死了。
什么样的事要紧到这种地步?
他们还没来得及问询,就听喂马的仆人问:“你二人北上到何处?过秦州便不可再走了。”
“这是为何?”
“喏,好像是说又要打仗什么的……他那么急,口中喊着什么没听清。”
马奴不认得多少字,不一定懂南梁的正声雅音,沁阳话又有些难懂,阿木尔只懂了个七七八八。
然而信使一路疾驰,所传之讯没有保密,随便找一位听到的一问就能知道。
“朔北撕毁飞燕城盟约,率军攻入北阳关!夜袭屠城中军民万余人!速报于天都,请圣上裁决!”
平地惊雷一般,在这冬日的南梁小城中,有一道始料未及的冬雷在他耳边炸响。
阿木尔不敢看晏昭的神情,他手上拎着的一应吃喝都悄然坠地。
马厩里他们骑来的马儿还在吃草料,从沁阳到北阳关良马也要跑半月,兵起,即是国伤。
“给我牵你们这儿最好的马!”阿木尔一锭金塞到马奴手中,道:“两匹。”
他像是一头惊慌失措的野狼,嚎叫,撕扯,也没办法掩饰内心的慌乱。
大君不在,何人胆敢撕毁盟约、出兵阳关,又是哪儿来的胆子屠杀南梁百姓?
这是不可化解的死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