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章:黑纱(2 / 2)
她害怕地紧闭双眼,等待这一刻的降临。可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方野鸣手上的力道突然一撤。就在这一刻,林寒初再次拾起力气,用劲反推开方野鸣,自己一头横倒在井边。她深深喘了几口气,接着月色这才看清,是刚才那个被刺了一剑的弟子。原来他挣扎地起身,在方野鸣的背心扎了一剑。此刻两人皆已重伤,缠斗到了一起,在地上扭作一团。林寒初颤抖着双手,抓起自己的青云刺,便朝院外逃去。只听两人在身后发出如困兽般的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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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农历六月,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加上这南方的天气,更加酷热难耐。路边一棵老树下,似是这条小路上唯一有树荫的地方。茶摊的生意今天特别好,来往这道上的人大多都进出建州城。
“这建州城啊,再过几日就要办大喜事啦,你还不知道呢?”坐在东北角的一个中年汉子对同桌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说。他中气很足,这么一说,周围几桌喝茶的人都回过头了凑近听着。那书生模样的人道:“哦,老弟的确未曾听说,这离开建州城快两年了,如今回来探个亲,不想那么赶巧遇上顾兄。小弟记得顾兄并不是建州人啊,何以对这桩喜事如此熟悉啊?”这汉子叫顾大鸣,是两浙一带人,他笑道:“哈哈是啊,没想到这么赶巧和老弟在这里见面了。你我当日开封一别后也有些时日未见了。老弟你有所不知,这建州的烈鹰门几年来在福建一带是风声水起,势力大的很,黑白两道都要给它几分面子。特别是掌门季焕,武功了得,为人仗义豪气。这几年在江湖上结交不少名门正派和官府的朋友。还有件事呢,两个月前,听说这季掌门,特地联合了一些武林同道,去京西南路一带铲除了一个什么承天教的邪教,官府和正派那是大大地赞赏。这不,下个月初五,季掌门的独生女儿要成亲了,这武林各大门派都赶紧凑个热闹,来恭贺恭贺,顺便也是和季掌门攀个交情!” 那书生问道:“莫非顾大哥也是来参加这喜宴的?” 顾大鸣道:“可不是嘛,我师父上月接到喜帖,赶紧让我备了礼,喝喜酒来了!”
说得高兴,隔壁一桌一个武夫模样,桌边放了一柄连环大刀的老者插话:“原来这位兄台也是来为季千金贺喜的啊,看来这场喜宴真是集结了天下不少豪杰。”说着摸了摸下颚灰白的长须,他继续道:“各位可知这季千金要嫁的这位少年是何人?”
那书生模样的人接话:“想必定是这建州城里的名门公子哥吧,季掌门看得上的,定是出类拔萃的人儿”那老者抿嘴笑道:“非也,这季掌门未来的女婿并非建州人士…”
茶摊西北角的一张桌子边,一个带黑纱斗笠的瘦削身影独自坐着喝茶。她看似不在意旁桌的对话,却字字听得清清楚楚。她此行的目的,也是为烈鹰门而来,但不是为了向季掌门贺喜,而是为了送他归西。林寒初自逃出均州城之后,只觉天下之大举目无亲,她无依无靠,却背负着父亲的血海深仇。她思来想去,唯一可以做的便是替父亲报仇,当日叛教之后,严亮已归顺烈鹰门,多半与季焕同在建州城内。所以她不管千难万险,一定要来建州,想尽一切办法,报父仇。另外,她无论如何也想要见一见那个人,把话问清楚。问他为什么那么狠心,将十多年的情谊践踏如此。
她一路上东躲西藏,身边带的碎银铜钱早已用尽,只能走走停停,靠打些杂活来换取些吃喝用度,这才花了快一个多月时间才入福建。这日刚好来到建州城外,便在茶摊听到季焕之女要办喜事的消息,边心下盘算着改如何借机混入季府报仇。
正欲起身赶路,只听那老者接着说:“这位少年其实与当日攻打襄州承天教也有莫大的关系。这位齐少侠胆识过人,在邪教里隐姓埋名十多年,为了替父报仇。他和季掌门里应外合,一举歼灭了邪教,杀了林擎这个魔头。季掌门能将爱女许配于这样一位少侠,正是天作之合啊。”说罢众人纷纷叫好。
林寒初脑中嗡的一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却清清楚楚地听见那老者说的正是望亭师兄。原来他不但来了建州,加入烈鹰门,还要娶季焕之女为妻。似一步步都已精心安排。林寒初将杯子往桌上一掷,扔下两个铜板,转身就走。她要去见他,一刻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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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府,酉时。六月初的傍晚,天色澄亮,晚霞横卧于天边,衬得整个建州城大街上的屋墙好似染上一层嫣红,徒增几分喜庆。林寒初在来季府的路上,看到大街上已经贴了捉拿自己的告示,于是换了发型和衣服,在嘴唇上贴了两片小胡子,乔装成一个打杂小厮模样。季府这几日很是热闹,离六月初五还有两天功夫,前来贺喜的客人,送礼打杂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她便轻而易举混在其中偷偷进了季府。
她顺着送礼的人群先是到了大堂,看见季焕正和几位道贺的江湖人士寒碜。她想这里人多眼杂,绝非行刺的好时机,不如先摸清季府的地形,找合适的机会。她于是偷偷溜到大堂后面,顺着走廊往东走,穿过一个边门,又往北。没想到这季府几进几出着实富庶,走了三个院子还没有到头。突然听到后面又对话声音,她赶紧推开边上一个房间的门,看里面黑漆一片并无旁人,她推门而入,躲到门后。
只听见那两个人说:“这大小姐的喜服都已经改了好几日了,才拿过来,这邓裁缝真是越老越不利索了。也不知道这是在给建州城的季大小姐做嫁衣呢,如果出了岔子,他不知道有几个脑袋够顶。”边上一个丫头应和到:“姐姐说的是,我赶紧给大小姐送过去吧。”林寒初听见说话声似乎渐渐远离,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轻轻推门走了出去,正准备合门离开,突听到背后有人冲他喝到:“站住,你是谁”
林寒初僵在原地,那个声音她很熟悉,正是齐t望亭。没有想到她刚进季府,就被他逮个正着,这是不是老天在捉弄自己?可她不想躲,因为她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见他,她有一百个理由要质问他,又何须躲呢?大不了他像对她爹爹一样,一掌打碎自己的天灵盖。
林寒初慢慢转过身,毅然擡头,毫无遮掩地看着这眼前的“陌生人”。他们还是这样相见了,在这仇人的宅子里。齐望亭看到她,先是吃惊,又迅速掩饰起内心的复杂情绪。缓缓说道:“师妹,别来无恙啊。”林寒初面无表情地盯着这双俊美的眼睛,但她已经看不到过去那些令她安心的东西了,剩下的,只有一滩深不见底的黑色,一动不动。
她回击道:“师兄,我很好,你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哦,我还没跟你道喜呢,即将迎娶季掌门的千金。”齐望亭开门见山:“乘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赶紧走吧,我不想亲手杀你。”说罢他把头转开一边。
林寒初道:“你有种就连我一起杀,你在犹豫些什么呢?你当日和季焕一起杀了我爹,现在季焕又让整个武林与我为敌,难道不是要置我于死地吗?师兄,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是除了爹爹之外,我最亲的人,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事到如今,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一丝愧疚吗?”
齐望亭没有马上回答,他一把抓过林寒初的手臂,将她拉到身边,然后推开身后的门,两个人进了那间无人的房间。齐望亭放开林寒初,将房门重新关好,走到她的面前。林寒初被他一拉之下,心蹬地抽了一下,她并害怕,而只是莫名地紧张。他们两个站得很近,几乎可以感受到对方身上的味道。只那么一瞬,林寒初仿佛觉得他们还在襄州那个日落的山坡上互相倾诉,她是那么怀念曾经那个熟悉的感觉。可是齐望亭的话打断了这短暂的幻觉。
顺着门外的晚霞亮光,她看见他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说道:“ 这个房间地处偏僻,在这里说话不会有人发现。”他顿了一顿,说道:“师妹,你我一起长大,正因为这样,我当日才让过你一马。你如此聪明的人,不会想不到。若我真要对你赶尽杀绝,你还有命活到现在吗?至于季焕下的追杀令,并非我本意。但若他日你被他抓住,我也绝不会对你留情。”
林寒初听着齐望亭冷冰冰的话,浇灭了心头最后的一丝他们两一同走过的青少年时光所留下的温暖,她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齐望亭转头看向她,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为什么?!因为你爹害死了我爹!” 林寒初急道:“听我爹临死时所言,这其中必有什么隐情啊!况且我爹养育了你十多年,他视你如同己出,甚至要把承天教和我交给你,你难道对他没有一丝感激吗?”
齐望亭接着说:“我对他只有恨,没有感激!”他捏紧自己的拳头,一记敲在林寒初身边的柱子上,喘着气。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停了一下对林寒初道:“师妹,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你一定会很想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