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7章 赏赐(2 / 2)
陛下……看到了吗?
他一定看到了。
那他……是什么意思?
赞同?若是赞同,岂会仅止于这轻飘飘的口头表彰和这近乎象征性的赏赐?岂会对他剖心沥胆的建言置若罔闻?
反对?若是反对,又何必赏赐?何必嘉奖?大可申饬一番,或干脆留中不发,置之不理。
偏偏是这“留中不发”,配上这“嘉勉赏赐”。
海瑞那刚直如铁的心性,此刻也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
他仿佛一拳打在了无边无际、柔软却坚韧的棉絮之上,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激愤、所有的期望,都被无声地吸收化解,最终只剩下这托在手中的、不冷不热、不轻不重的“恩典”。
陛下用最标准的官样文章,最符合程序的赏赐,轻轻巧巧地将他那封足以惊涛骇浪的奏疏,压了下去,盖了起来。
没有雷霆震怒,没有热烈支持。
只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淡漠的、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敷衍的……“知道了”。
然后,一切到此为止。
这件事,结束了。
在陛下的御案上,已经翻篇了。
海瑞深深吸了一口气,初夏的空气吸入肺中,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凉意。
他低头,再次看了看手中的银缎,然后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向屋内。
他将托盘放在屋内那张唯一的、磨得发亮的旧木桌上。
海瑞站在桌前,沉默地注视着这份“皇恩浩荡”,良久,良久。
那双眼中,先前那一丝迷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深沉、更为凝练、也更为决绝的光芒。
陛下不愿深究,不愿改变。
但这世间的苦难与不公,并不会因皇帝的沉默而消失。
他海瑞的道,不在这一时一地的赏赐褒贬,而在那朗朗乾坤下的公理与民心。
奏疏可以留中,但真相不会。
赏赐可以微薄,但志节不移。
他缓缓伸出手,将其中一匹青缎拿起,转身走向母亲的房间。
“母亲,”他的声音平静无波,“陛下赏赐的缎子,您看着裁件衣裳吧。”
谢夫人停下针线,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那缎子,缓缓摇头:“老身惯了布衣,这缎子太过扎眼,收着吧,或许日后有用。”
海瑞没有坚持,点了点头。
他将银锭和缎匹仔细收进屋里那只唯一的、上了锁的旧箱子里,与几件旧官袍放在一起。
然后,他回到书房,重新坐在那张硬木椅上。
窗外,树影依旧婆娑,蝉鸣依旧聒噪。
他提起笔,蘸了墨,却并非要写新的奏疏,而是开始继续整理那些从陕西带回的、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和人名的笔记。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又仿佛,有些什么东西,在他心底最深处,已然彻底改变,凝固成比钢铁更坚硬、比寒冰更冷彻的形态。
皇帝的态度,他明白了。
但他的路,还要继续走下去。
只是下一次,该如何走,何时走,他已有了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