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9章 迷雾的沼泽(1 / 2)
此时的江南,本该是草长莺飞、暖风醉人的时节,可这几日,苏州城上空却仿佛笼罩着一层粘稠的阴霾,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连带着那些画舫上的吴侬软语、酒肆里的喧嚣划拳,都似乎失了往日的鲜活,透着一股强撑的虚浮。
李府深处那间书房,此刻门窗紧闭,将外界最后一丝暖意与声响都隔绝开来。
空气凝滞,唯有角落里那座西洋传来的自鸣钟,发出单调而冰冷的“滴答”声,一下下敲在人心头。
李贽贽背对着众人身影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有些佝偻。他手中紧紧攥着一封刚刚由心腹火速送入、墨迹似乎都未干透的密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寥寥数语,却字字如刀:
“闽浙交界,三号码头,丙字库。昨夜丑时,三船‘南洋特货’尽数被俞大猷麾下巡海水师查扣,押船管事及骨干十二人当场锁拿,无一漏网。事发突然,疑有内情。”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打破了死寂。
李贽贽终究没能忍住,猛地回身,将手边那只价值连城的定窑白瓷茶盏狠狠掼在了地上!
瓷片四溅,温热的茶水与茶叶泼洒开来,溅湿了名贵的波斯地毯,也溅到了离得最近的几位家主袍服下摆上。
无人敢动,无人敢言。
所有人都低着头,脸色煞白,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一种被扼住喉咙般的窒息感。
那三船“南洋特货”,并非寻常的丝绸瓷器,而是夹杂着严禁出海的硝石、生铁,以及一些更为敏感、足以抄家灭族的“违禁之物”,是其海上走私利润最丰厚、也最见不得光的核心部分!
那条线路,经营多年,上下打点得如同铁桶,隐秘至极,从未出过大的纰漏!
怎么会?!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怎么会被俞大猷的水师精准截获?!俞大猷不是一直在沿海追剿倭寇残部吗?他的巡防范围何时如此精准地覆盖到了那个鸟不拉屎的隐秘河口?!
“瞎猫碰上死耗子……”一个面色惶恐的中年商人喃喃低语,试图用这个最“合理”也最不愿深想的理由来安慰自己,“海上风浪无常,官军剿倭,撞上了也……也属寻常……”
“放屁!”
一声厉喝打断了他,出自一位姓王的盐商,他性子本就急躁,此刻更是双眼赤红,猛地抬起头,目光狠狠剜向坐在角落、一直默不作声的周澄和钱蕴:
“寻常?俞大猷的船队怎么就那么巧,偏偏在昨夜,偏偏在那个时辰,堵住了咱们最要紧的码头?咱们这条线走了多少年了?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他陈恪来了苏州,偏偏在他连日只跟某些人饮宴之后,就出事了?!”
这话瞬间引爆了压抑的气氛!
不少人的目光都带着怀疑、审视,甚至是一丝难以掩饰的怨毒,齐刷刷射向了周、钱二人!
是啊,太巧了!巧得令人无法不心生疑窦!
陈恪为何独独青睐他们两家?连日饮宴,当真只是品茶论画?
莫非……莫非就是在这推杯换盏、言笑晏晏之间,将李家联盟的核心机密,当作投名状,卖给了那位靖海伯?!
周家、钱家,想借此机会,踩着大家的尸骨,攀上高枝,取李家而代之?!
书房内空气瞬间变得剑拔弩张,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爆。
周澄和钱蕴感受到那一道道几乎要将他们剥皮拆骨的目光,脸色由白转青,额头上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
周澄猛地站起身,因为激动,声音都带着一丝变调的颤抖:
“王世兄!你……你这是什么话?!我周澄对天发誓,伯爷连日相邀,所言所行,绝无半句涉及诸位同道的私密!若有虚言,叫我周氏满门不得好死!那俞大猷乃是朝廷大将,剿倭本是分内之事,海上遭遇,如何就能栽到我等头上?!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钱蕴也急忙跟着站起,连连拱手,语气带着恳切与委屈:“诸位,诸位世兄明鉴!我钱蕴行事,向来以李公马首是瞻,岂敢行此背信弃义之事?这……这定是误会,或是……或是那俞大猷误打误撞……”
“误会?误打误撞?”王姓盐商嗤笑连连,步步紧逼,“那你们说说,陈恪为何独独找上你们?他为何不去找李公?不去找我们?偏偏是你们两个?!若不是你们暗中递了投名状,他凭什么对你们青眼有加?!”
眼看局面就要失控,一声低沉却极具威严的咳嗽响起。
是李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