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2 / 2)
“你不知她幼时多病,那么小小可怜的一团,总是被关在房内独自苦挨,日日只盼我能陪她玩耍。每当我与师父出远门,她都会趴在门槛上哭叫师兄别走,每每生离死别一般哭湿衣衫,却叫我如何不心软?师父施法医治之时何等苦痛,她却只能滚在地上哭喊师兄救我,她只有我这一个兄长可依靠,你叫我如何不可怜她?!
“纵使她今番犯下错处,也定是因为不谙世事受了蒙蔽。我为师兄,亦有教导不善之责,怎可留她一人独自受罚不闻不问?你气我恼我也好,厌恶我也罢,但放鹿鸣一条生路罢!”
华止看着萧奇沉默了。
半晌她回头看了流云台一眼,“嗤”一声合上了剑,冷着脸跳下冰墙去了,只远远留下一句:“掌门很快便会归来,你好自为之。”
冰墙一时起了浓浓的雾气,化去了。
萧奇用衣袖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苦笑一声,大步往流云台走去。
明心默默跟着他走了几步,低声问道:“莫子言呢,也不帮她么?”
萧奇一愣,未料到向来寡言的明心竟会开口问他此事,下意识答道:“你消息倒也灵通,鹿鸣订婚之事竟都知晓了。”
明心站住脚擡眼看他,等待他答复。
萧奇回看明心,只见他衣裳也早已湿透,第二月映照下那一双格外明亮的眼睛熠熠生辉。
他心中不知为何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一时之间他又理不清楚,只觉得时间紧迫,便咳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明心默默跟上也不再说话。
两人穿过树下那几间无门无窗的破旧房屋,却见房屋遮挡下一面是一处黑沉沉的山洞,另一面便是流云台。
在山洞与流云台之间,一个约莫两人高的玉瓶幽幽溢着五色流光矗立正中。
玉瓶瓶身晶莹剔透,瓶中生着树根一般的无数根须,根须中隐约可见一个玲珑女子身形漂浮其中。
瓶口处有一圆形瓶塞,亦是密密麻麻裹满根须。
两人立在瓶下,紧盯着玉瓶中的朦胧人影。
萧奇攥紧了拳头又急又气:“掌门这样处置鹿鸣,当真想要她性命不成?!”
明心问道:“这是何物?”
萧奇道:“听闻世间有一瓶唤作幻彩夺魄瓶,瓶身流光溢彩光可照人,若灌以清泉水,再将人置入其中,可使人坠入幻梦,缓缓夺取其人魂魄化入水中。只是……”
“怎样?”
“未曾听说过幻彩夺魄瓶可生树木……或者不是也未可知……别的倒不曾听闻有什么相似的……”
明心将些许法力灌注手上,伸手轻触玉瓶,想要试探瓶身上残留的气息,却发觉这玉瓶轻易便将法力吸入,纹丝不曾泄漏。
萧奇纵身跃上玉瓶,双手握住瓶塞,奋力向上一提,却发现瓶塞被根须盘踞,纹丝不动。
他就手抓住几根根须,用力一拔,想要扯断。
只听玉瓶中骤然传出婴儿啼哭一般的声音,瓶中人影如遭重创,身躯剧烈抖了几抖抱作一团。
萧奇明心心中俱是一惊,萧奇跃下地来,两人退了几步,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流云台也仿佛有感,“轰”的一声骤然燃起熊熊大火,热浪扑在萧奇二人面上身上,也扑上了玉瓶。
玉瓶瓶口的根须被大火和热浪灼过,活了一般扭曲起来,瓶内不断传出“咿咿呀呀”的婴儿啼哭,瓶内人影眼见的如筛糠一般抖个不停,似是十分痛苦。
萧奇明心立时护在玉瓶一旁,捏诀施法灭火。
只是这火比之方才山下烧得更加凶猛,复燃的也更快,几息之间灭了又燃燃了又灭,一时之间竟完全难以控制。
正僵持间,猛听得呼呼风声,一道白色人影闪现在流云台上。
下一刻,人影袍袖一挥,大火顷刻间熄灭得干干净净,连火星也未留一点,更不再复燃。
那人影拢了袍袖,喃喃道:“找到了。”
萧奇凝神一看,却是个生面孔,遂警惕地护了玉瓶喝道:“何人擅闯月华山?!”
明心抿紧了唇未作声,这人正是与他一同上山的兵铺掌柜,不知为何竟也现身于此。
白衣人上前几步自语道:“幻彩夺魄瓶?哼——这又是什么?!”
他白了萧奇和明心一眼:“又是你们!让一让,你们打不开!”
萧奇哼一声道:“难道你打得开?!”
那人笑道:“这世上,只怕还没有我打不开的东西!”
萧奇鄙夷:“牛皮吹得轻巧,谁知你打得什么算盘?!伤着我师妹了怎样算?”
那人面带苦笑:“师妹……你确信是你师妹?……无论如何,还是先想办法打开这玉瓶,将人救出来罢?”
萧奇听了一时起疑,又仔细看了看玉瓶中漂浮的模糊身影,心中暗想:月华山上没有第二个受罚的女子了罢?他有些犹豫地看了看明心。
明心点了点头,后退几步。
眼见明心信了那人,萧奇只得也退后几步,将幻彩夺魄瓶让出来。
白衣人在幻彩夺魄瓶前踱了几步,认真想了一时,方道:“我且试一试,只是在我施法期间,还需二位为我护法,若遇突袭,须得抵得一抵。”
明心点点头道:“好!”
萧奇不想明心答应得如此爽快,只得勉强点了头。
白衣人更不多说,挥一挥衣袖,四道符纸轻飘飘自他衣袖中飞出,缓缓落在幻彩夺魄瓶上,稳稳贴在瓶身四周。
他手捏诀,口念咒,同时用一脚重重在地上踏了几踏,明心萧奇只觉心跳亦跟着重重跳了几跳。
只见地面迅速盘旋生长起数十条藤蔓,牢牢将幻彩夺魄瓶底固定在地面上。
一道和煦的风缓缓吹起,先是吹动他衣袍,接着从他身上吹下丝丝缕缕彩色粉尘。
粉尘扬入空中,凝成一团团散淡的七色光团,不断变化着光影,飘动着,将幻彩夺魄瓶围在当中。
萧奇严肃了神情,凑到明心耳边低声道:“这人魂魄七彩流光,必不是凡人。他竟舍得以魂魄作引,想来必有所图,待会儿必要小心了。”
明心欲言又止,终只点了点头。
幻彩夺魄瓶流光溢彩愈加明亮,瓶身震颤欲动,却被藤蔓连同四道符纸压制住,渐渐安静下来。
瓶塞逐渐打开了,露出
白衣人面无表情,茫茫然起身跃入瓶中。
只听一道浅浅的水声,剔透的瓶身中出现了两个身影,高大的身影圈住娇小的,缓缓依偎在一起。
瓶外围绕的七彩光团旋的更急,瓶内也渐现出一道道彩光,往瓶内两人身上流去。
萧奇手心出了汗,紧紧抓住明心胳膊。
不多时,只听“咕嘟”一声,娇小的身影从瓶中飞身而出,摔在地面上。
高大的身影紧接着从瓶中缓缓升出,只是方在瓶口露出头来,无数根须却如同章鱼触手一般疯狂缠绕其上,将其往下拖拽,同时瓶中传来婴儿“咯咯咯”地无邪笑声。
空中传来“隆隆”雷声,一个震耳的声音冷冷道:“何人闯我流云台?”
萧奇叫一声:“糟糕!”立时便跃上幻彩夺魄瓶,一手拔剑去斩缠住白衣人的根须,另一手提着白衣人衣襟向上拽。
雷声轰响中,一个黑色大球自天外飞来。
明心飞身举弓迎上,在空中与那黑球正面相撞,只见红色的火团带着黑色浓烟四处飞溅,大球碎裂了,散乱落在四处。
下一刻,人影一闪,月华掌门袁思道已立在流云台。
萧奇费力将白衣人从瓶中拔出,扔在地面上,回身便去扶倒在地上的娇小身影。
原本四散环绕的七彩流光一时仿佛得了感召,流星一般飞速回到白衣人身上,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好看的七色长线。
幻彩夺魄瓶中无数根须恋恋不舍地伸出一截来在空中摇摇摆摆,仿佛找寻着什么,婴儿啼哭声更加响亮。
袁思道望着七彩流光双目放光,长笑几声道:“今番不想有此意外收获,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白衣人似是霍然惊醒,面上凶光一闪,随即寒了脸,默不作声凑到萧奇身旁来。
萧奇小心扶起湿淋淋的女子,拨开她掩在面上的湿发,露出苍白的面孔来,待看清了面容,心中顿时一片冰凉。
那不是萧鹿鸣,而是夏语冰!
夏语冰,留月城中最美貌善舞的歌姬,留月城的红人。萧奇只觉脑中全然一片混乱: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面色苍白且毫无醒转迹象,看去像是在这里待了不短的时间,掌门捉她放在此作甚?!
这白衣人又是什么来头?关键是,萧鹿鸣去哪里了?!
明心倒未显得十分意外,他早先便曾疑惑,此处全无一丝萧鹿鸣的气息,因此此时反倒镇定了许多。
白衣男子抱起夏语冰,深吸一口气默默站定,观察着袁思道的举动。
四下里安静了一瞬。
袁思道微微笑了笑,举起左手,食指朝着白衣人一指。
空中骤然闪现出十数道闪电,齐刷刷拖着长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往白衣人而去。
白衣人似乎早已料到,弹指间撑开一把大伞,将眼前闪电尽数隔绝在外。他一个回身,又丢出个东西来。
只听“轰”一声,白衣人与袁思道两人之间陡然立起一座两丈来高的山头,正将两人隔绝开来。
明心与萧奇堪堪避让开。
后来的闪电纷纷劈在山头上,一时之间,烟尘滚滚,碎石乱飞。
白衣人趁着这波混乱,抱着夏语冰一个闪身,身影已在数丈之外。
袁思道笑道:“自己送上门来,还妄想逃脱?”
说完余光扫了萧奇与明心一眼,自去追白衣人了。
此时天空中又传来隆隆雷声,雷声中清楚地夹杂几声鹤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