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1 / 2）
尾声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我们昏迷的时候发生的那些事，就像做了一场噩梦，现在梦醒了，就有点不记得了。”
凡茵坐在叶姈的病床边，给她削苹果的时候，忽然感慨道。
因为现在处在现实世界的医院，她不好直接说她们几个倒霉蛋在昏迷的时候灵魂被抓进鬼怪主持的恐怖游戏的事情，就只好用做噩梦来隐晦表示。
叶姈没顺着她的话继续交流噩梦内容，只是假意抱怨：“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为什么你跟纯思都醒得那么早，还恢复得这么快。”
她说的是真话。
自从她那一天成功销毁寂灭鬼城，回到现实世界躺在医院的真身之后，她时而昏迷，时而清醒，还伴随着发低烧。
前前后后折腾了十来天，才终于能在医生如释重负的注视里下地了，但还得在医院里保守观察两天。
哦，对了，因为躺了太久，她的肌肉有点萎缩的症状，还得复健。
不过好在需要复健的人不止她一个，还有秦策陪着。
相较于她们，季纯思和凡茵就滋润很多了。
据说在那天醒过来的时候，她们立刻就能下地了，还踉踉跄跄地追着因为情况突然变得危急，需要进急救室的叶姈，追了一路。
不过后来在打听清楚情况之后，叶姈猜测，这两人恢复的更快，应该不止是没有像她和秦策一样被污染的原因，还因为她们现实中的身体本来就没在医院躺太久。
抛开恐怖鬼城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不谈，在现实医院看来，情况应该是这样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陆陆续续有人因为不明原因陷入昏迷，送医院里了除了给人吸氧也没有半点办法，查不出原因（其实是因为灵魂被拖进鬼城了）。
更奇怪的是，按理来说最先开始昏迷的人情况应该最危险，但事实上这些人出事的顺序好像跟昏迷的先后没有关系，完全随机。
比如叶姈就算是比较早陷入昏迷被送来医院的那一挂，然后是季纯思，再然后才是凡茵。
然而事实上，叶姈的身体状况突然变差好几次都病危的时候可比那两人多多了——她猜应该是觉醒者在副本中的生死危机对应在现实的身体上了。
于是，她这个昏迷时间过旧的倒霉蛋，终于在现实中醒来的时候，迎接她的就是一具跟僵尸差不多的身体，最开始连动都动不了一下。
而昏迷时间相对没那么长的两人刚醒来就能走，现在已经能活蹦乱跳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鬼城中的时间跟现实中的时间并不完全同步，前者要更快一点，现实中的一天相当于鬼城中的差不多一个月。
不然就叶姈在鬼城待了近一年的时间，同步到现实中早就该肌肉萎缩得不成样子了，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开始复建。
秦策是比季纯思还新的新人，按理来说，躺的时间比她短，现在也该恢复得更快。
然而，事实上，他恢复的速度比叶姈还慢——应该是因为他遭受的污染比叶姈还严重。
值得庆幸的是，在副本中受到的污染除了让现实中的身体更虚弱之外，目前为止似乎没有表现出其他糟糕的影响。
要是现实中也不做人了，叶姈真的会担心自己和秦策被拖去切片研究的。
“……说起来，之前我一直迷迷糊糊地跟着你们行动，还不知道当时咱们到底是怎么出来的呢。”
凡茵好奇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只见凡茵先切了小块的苹果，小心翼翼地用叉子插着喂给躺在病床上的，又切了一大块顺手用刀尖塞进自己的嘴里，声音含糊。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醒过来之后，噩梦的内容就越来越模糊了，有时候我都记不太清梦里面的同伴除了你们几个之外都有谁了……搞不好你后头也会忘记呢，趁现在没忘，赶紧跟我说一说吧。”
……有没有一种可能，记着那玩意不是什么好事，早点忘记才是身体的保护机制在发挥作用啊？
叶姈在心里叹了口气，有种看着傻孩子在作死的感觉。
在意识彻底清醒过来，又旁敲侧击地问过凡茵两人之后，她基本可以确定——
鬼城里面的记忆变模糊应该是件好事，这两人记忆越模糊，现实身体就恢复得越快，类似于除秽了一样。
不像叶姈和秦策两个倒霉蛋，不知道是不是接受了污染的副作用之一，都醒来这么久了，脑子里的记忆还是清晰到可怕，没一点淡忘的意思，身体恢复也慢吞吞的。
而且，叶姈也并不觉得把母机相关的真相告诉她们是一件好事。
知道自己的世界很可能只是高维人眼中的玩具，却没有任何办法防范类似的事情，难免有些徒增烦恼了。
最终，她还是隐晦提醒凡茵，早点把这事给忘了对身体比较好。
季纯思脑子转得快，应该早就意识到了，所以这么多天来从来没问过，也没跟任何人讨论过。
凡茵向来听她的，也就真的不问了。
接下来已经过了午休时间，凡茵早就出院了，还得赶回去上班，连忙告辞了——
毕竟当初买自己梦想中的房子一时爽，事后还贷火葬场。
她在现实中昏迷两天，万幸没被辞退，可得赶紧加油还贷。
下午是叶姈和秦策固定的复健时间，两人好歹努力了几天，肌肉萎缩也不是很严重，现在暂时不需要轮椅和护士了，就干脆互相搭把手，慢悠悠地下楼。
不过，就在下楼的那一瞬间，一个急匆匆上楼的男生刚好跟她们擦肩而过。
叶姈愣了一下，停了下来。
“怎么了？”秦策也顾不上两人现在堵在楼梯中间，立刻停下来询问她。
“那家伙我认识，叫什么来着——李游？”
这人是她秽土转生之后加入湾巢的，她没什么印象，过了两秒才想起他的名字。
“挺好的，他也回来了。”而且就刚才擦肩而过的样子，应该记忆也开始淡化了，没认出她们来。
叶姈倒是没有认亲的打算，不过看着跟她一起被抓走的倒霉蛋现在一起被放回来了，心里还是悄悄松了口气。
但她很快又微微皱眉。
“这里的医生和护士不肯透露那些跟我们一样莫名昏迷的病人的情况，说是要保护病人隐私。也不知道那些人中到底有几个像我们一样醒过来了……”
秦策也跟着皱眉。
“我半昏迷半清醒的时候，好像听了一嘴，在我们醒来之前，已经有好些人断气了……”
“是在我们成功销毁鬼城之前变成NPC的那些人吧。”叶姈表现得很平静，似乎并不是很在意。
“那些人不像我们，已经没有自我意识了，就算鬼城崩塌应该也出不来了。”
就在她失神的那一秒，来自秦策的手重重地拍到了她的肩膀上，差点把她现在还十分虚弱的身体拍得一个踉跄。
“……你被夺走神志了？谋杀？”
她没好气地瞪了秦策一眼。
男人最开始还有点紧张，发现她眼角有笑意，是在开玩笑之后松了口气。
“抱歉，我刚才不是故意的，只是忽然很想拍拍你……”抱抱你。
但他不敢说后半句。
尽管两人在共同的噩梦里相识已久，可除了在危机时刻手牵着手之外也没做过任何越矩的举动，这回到了现实中，更是莫名多了一层陌生感，让他越发不敢行动。
“怎么？你想安慰我？你觉得我现在需要安慰？”
叶姈扯了扯嘴角，似乎觉得有点好笑。
然而，秦策却很认真地看着她。
“确实是这样的。”
他这么认真的样子，反倒是让叶姈有点哑然了。
“虽然你总是一副无所谓其他人怎样的样子，但你救了包括我在内的那么多人，这是不争的事实。
“我不敢说自己非常了解你，但总觉得你还是很在意跟自己处在同一境况下的人……那些死去的人，尤其是他们很有可能本来再多撑一会就能获救了。”
但是……
“但是，别因为这个为难自己，钻牛角尖，好吗？”
秦策一口气把这么一长串话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口口声声说不敢说很了解叶姈，但是都开始自以为是地开导她了，闹了个大红脸。
他俊美的眉眼这会儿都快皱到一起了，看上去有点可怜巴巴的。
“抱歉，我……”
“我知道。”
叶姈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很认真。
“谢谢，我知道。”
两人之间陷入了长久沉默。
秦策感觉自己的身子都僵了半边，突然很想侧过头，有点后悔现在正在跟叶姈面对面。
……真是的，心脏怎么会跳这么快？万一被叶姈听见了该怎么办啊？！
他抿了抿唇，忽然比之前更渴望给她一个拥抱了。
但他不敢。
这一天过后，两人就没什么机会再进行这样深入的对话了。
叶姈虽然经历这场被迫当老大的噩梦之后，在表达交流方面比以前好了很多，但远没有到社牛的程度。
而秦策自从那天之后，不知为什么，只要一面对叶姈就会显得有些结巴。
于是两人本就匮乏的交流越来越少。
她们就这样维持着不尴不尬的关系，直到复健结束，医院终于决定把她们赶走空出床位了。
叶姈的生活似乎再度恢复了平静。
除了时不时会来找他的三个跟噩梦有关的队友之外，生活中已经没有什么事情会提醒她那些如梦似幻的往事了。
尽管记忆还是那么清晰，但只要不去刻意回忆，就好像也慢慢淡化了一样。
不过，在离开医院的那天下午，叶姈第一次在现实中来到了埋葬妈妈的墓地，看望了她。
看着墓碑上刻着的“叶琉”二字，还有那张抿着唇，显得有些局促的黑白遗像，叶姈缓缓地将手里的那只康乃馨放在了墓碑前的台子上。
“……对不起，妈妈，现在才来看你。”
叶琉是在采风的路上因为车祸而离开的，走得很急。
等叶姈从外地的大学急匆匆赶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事故赔偿已经打到了她的卡上，她只需要从中拿出一小部分付一下丧葬费用就行了。
帮忙办葬礼的是以前的那些嘴碎亲戚，见叶姈全程面无表情，事后大家浩浩荡荡地一起去墓园也没有跟着一起去，都在背后蛐蛐叶琉养了一个狼心狗肺的玩意，没有血缘关系的白眼狼果然养不得。
叶姈听到了，也并不在意。事实上，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踩不到实地上，对于妈妈去世了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实感。
她在大学毕业后放弃了当地的实习转正机会，回到了南城，回到了她和妈妈住的老房子，每天都呆呆地坐在家里。
偶尔，她会产生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好像妈妈还住在这里，跟她一起。
她早上起床的时候看到妈妈房间紧闭的门，会自然而然地觉得她还在里面睡懒觉；路过客厅的时候，总会恍惚间看到妈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身影；路过厨房，会觉得有人在里面准备早餐。
甚至连离开家里还有回家的时候，她都会下意识地喊一声妈妈，想要跟她分享今天发生的事情，但迎接她的只有空落落的家。
……但其实，自从上高中住校以来，她很久没有对着妈妈的分享欲了。
现在，迟来的表达欲冲击着她的心脏，却不知道该怎么宣泄。
但她现在知道了。
“……对不起。我很丢人吧？都已经成年的人了，居然一直接受不了你离开的消息，比小孩子还会逃避。”
但是，谢谢你，妈妈，不管在鬼城之中时不时给予帮助的那个“妈妈”到底是不是你，都要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