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2 / 2)
“找过医修了,他们都说没得治。”女童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大家都说姐姐很厉害,所以我才来找姐姐的。”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觑眼昭瓷。
忐忑不安的神情让昭瓷有刹那的恍惚,想起些类似的经历。
她抿抿唇,小声答应:“那我去看看。”
没有接女童递过来的钱。
女童边领他们往碧霞村最偏僻的地方走去,边说自己的状况。
她是在谷雨出生的,所以名字也叫谷雨,是这村里最穷的几户人家之一。
谷雨的娘亲素来胃口不好,这段时间却食欲倍增。
起初,谷雨没在意,只觉得这是好事。但渐渐的,她发现娘亲吃得越多越消瘦,浑身上下已经几乎只剩下皮包骨头。
她试图让娘亲少吃点。
但吃不饱,娘亲就会长出奇怪的獠牙,在半夜发出怖人的尖叫。
“我已经有数月没有和娘亲正常沟通过了。”谷雨再沉稳,到底年纪不大,很容易因此沮丧,“娘亲已经认不出我了。”
薛忱看眼昭瓷,问道:“青云宗的人怎么说?”
“宋哥哥说这不是邪祟,医修说这没得治。”谷雨撇撇嘴,又快要哭出来。
宋哥哥,十之八九是宋鸣。
在小说里,他就是乐于助人的性格,因此收获大范围的美名。
青云宗的医修相当出色,宋鸣又自带主角光环,他们说没得治,十之八九就是没得治。
昭瓷不抱希望,却还是跟在女童身后,沉默地往前走。
吱呀一声。
面前破旧的木门被推开,腥臭扑面而来。
“娘亲。”谷雨期待地喊道。
暗处传来像是野兽嘶吼的声响。
谷雨的双眸立时暗淡下去。
她熟练地从门侧取出盏灯点亮,提着往里走。
昭瓷这才骤然意识到,现在分明是正午,室内却昏暗一片,四周的窗户被黑布贴实,连门内都自上而下垂着块遮光用的布。
谷雨撩开黑布,小心翼翼道:“里边还有别人。他们,还有我娘亲……现在都和普通人有点不一样。”
室内骤然亮堂,昭瓷眼前却又一黑。
冰冷的触感覆在她眼皮上,
“你,”薛忱顿了顿,轻声提醒,“做下心理准备。”
他的声音是直接在识海里响起,动作也很轻,没叫谷雨察觉到任何异常。
“嗯。”昭瓷应声,睫毛轻轻划过他的掌心。
过了一小会儿,她擡手,将眼上覆着的五指取下。
床榻上躺着个依稀能辨认出身形的女子。
女子的半张脸皲裂,布满裂隙;另外半张脸满是鼓起的脓肿,黄色的脓液徐徐外渗,偶尔伴着鲜血。五指翘成不可思议的弧度,与手背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
她像是听到声音,缓慢转过脑袋,露出一只过于内陷、一只外突到快要掉落的双眼。
这是谷雨的娘亲。
昭瓷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不当着谷雨的面,踉跄后退,或是露出任何失礼的惊慌神情。
在床榻周围,地面同样瘫着很多类似的人,面容皲裂脓肿,眼睛外突内陷。
他们齐刷刷将目光投来,恐怖又诡异。
昭瓷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不知道该如何描述。
若是没有心理准备,她没准当真要做出很不合适的举措。
……不过,往好处想,这样她倒没什么面对生人的恐惧。
昭瓷努力乐观。
她将袖子挽到肘处,快速上前,仔仔细细端详着谷雨娘亲的面容。
果然什么都没看出,确实像宋鸣说的那样,没有邪祟附体。
“姐姐,怎么样?”谷雨期待地问道。
昭瓷摇摇头,又开口小声地安慰:“我先试试。”
如果这真是种疾病,那医修治不好的,药修也治不好。
这个世界里的药修就只能做做药剂,成本高,耗时长,制作出来的药剂在治病时,效果远不如医修耗费一半成本弄出来的。
她又不敢随便乱用药,谁知道会不会加重病情。
试探地用了几种不会有副作用的药,都没有起到效果。
身侧谷雨的双眸一点点变暗,到最后已经快要哭出来。
倏忽间,伏在昭瓷肩部的石罂花打个哈欠,几点花粉不经意地落在谷雨娘亲的脖子上。
昭瓷亲眼见那冒出了一小点的青绿。
正要凑近看时,木屋猛然一晃,灰尘坠落。
“谷雨你怎么敢在村子里养整屋的妖孽!”
“赶紧出来,我们要一把火烧掉这!”
“当初就该把你这灾星和你那不检点的娘统统赶出去。”
是村民愤怒的指责,此起彼伏。
昭瓷浑身一抖,抓紧时间观察那绿光。
是个小小的芽苞,几乎难以察觉。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薛忱撩起黑布,背着手,慢悠悠地走了出去,同那黑压压一片的人群对视。
他们还在叫嚣着要把屋子烧掉。
有人指着他,愤愤道:“你和那昭姑娘,是不是要帮着谷雨包藏妖魔!亏我们对你们如此之好。”◣
话音刚落,便响起阵附和声。
未及弱冠的少年,轻飘飘将目光投向人群。
他们不自觉一抖,短暂噤声。
薛忱这才弯弯眉眼,无意同他们废话,笑吟吟问道:
“闭嘴和死,选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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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瓷出来的时候,外边半点人影不剩。
只有少年靠在门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剑穗,神情恹恹的。
察觉到身后的声响,他徐缓回头,眼眸终于多了点神采,笑着问:“怎么样?”
“谷雨的娘亲已经睡了,其他人也是。”昭瓷面容比方才轻松不少,嗓音也是轻快的,“是孢子入体,在体内生根发芽后导致的症状。我将它们清除掉就好啦。”
说到这个,她又想起宗门大殿里飘在空中的孢子样东西。
“真厉害啊。”薛忱微弯眉眼。
他应当是真心实意在笑着,像是雨过天霁,眼尾扯出温和的弧度。
昭瓷不好意思地错开视线,环顾四周,空空荡荡的。
“人呢?”她震惊问道,方才听着明明有很多。
薛忱略一沉默,诚恳道:“走了。”
那他们走了,她也要走了。
就是没搞明白大反派怎么一直跟在她身后,他两明明该在上一个转角分两方向。
“昭瓷。”
正要开口询问,身后突然传来轻声的呼唤。
轻得好像天上薄薄的云,一吹就散去了。
“怎么了?”昭瓷扭头,疑惑出声,乌发轻快地左右晃动。
薛忱目光微动,轻笑着给她递个木匣:“给你送个东西。”
昭瓷接过,睫毛困惑地上下扇动。
她好像什么东西也没忘呀?
打开后,昭瓷难以置信擡眸,想起被丢掉的那只水滴状耳铛。
清风穿庭而过,卷起少年宽大的衣袖。他额前有几缕碎发,被风拉扯着遮住眉眼。
阳光映在他眼底,波光粼粼的。
昭瓷想都不想地递还给他:“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谢谢。”
盯着她好一会儿,薛忱才错开视线,面无波澜道:“上次那个稻草娃娃的回礼。”
噢,那个尖叫吵人的稻草娃娃。
昭瓷心虚地一摸鼻子。
“你不喜欢可以丢了。”薛忱温声道,表情依旧淡淡的,只眼底很迅速地闪过丝不自然的神色。
石罂花在识海里笑得打滚。
但想起昭瓷上次的劝告,它又一个字没敢说。
“不……”昭瓷话才开口,便被蓦地打断。
“你不还有事要做吗?”薛忱目光短暂地在窗前那小丛压塌的草上停留,轻啧一声,不由分说地将昭瓷转了个向,“下次见。”
回眸时,少年修长的背影已然消失在转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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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
,宋鸣正来回踱步,内心隐隐不安。
你又在干什么?血雾盘在椅子上,不满道,“气运夺了,修为升了,你怎么还是这种不沉稳的模样。”
“若非天道选中了你……”它轻啧一声,话语戛然而止。
宋鸣却懂它的意思,神情明显慌乱,强行镇定:“你放心,我肯定够格作为合作伙伴。重生过数次,我拥有的记忆是他们所有人都没有的。”
稍一停顿,他又问道:“对了,我想问你,魔渊……”
话才刚起头,那团血雾突然化作飞光,骤然消失在空中。
明显是在躲避什么。
干燥的、闷热的风自外入内,床帷微晃,悬挂的画卷哐哐撞墙,无端叫人心情烦躁。
午时的阳光将物什身形拉长,投落在墙面,分外张牙舞爪的。
窗户吱呀作响。
宋鸣微一蹙眉,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他起身将窗合实。
转身刹那,电光石火间,他甚至来不及看清,便被人拽着头摁到了地面。
头顶五指冰冷有力,如铁箍般将他攥住。
哐。
他的脑袋用力凿在地面,
“我本来没想这么快对你动手的。”少年人含笑的嗓音响起。
宋鸣瞳孔剧缩。
是薛忱,怪不得血雾会跑!
“但,你可真大胆啊。”薛忱轻描淡写道,“去打扰她睡觉。”
话音刚落,宋鸣神情霎时变得分外狰狞,掏符纸的那只手响起骨头断裂的声音。
“连我都只敢试一次,你怎么能呢?”薛忱轻笑着,似在真心实意地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