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2 / 2)
“一命偿一命。”少年低低笑了一声,“确实公平,但不够呢。”
他面前是道绵延的血河,嗜血残忍的笑声几乎贴着她的耳畔响起。
昭瓷略一哆嗦,画面又飞转。
一把不知从哪飞来的长剑,穿透了少年的胸膛。
昭瓷觉得他应当是看见了,但没有躲,不偏不倚地迎上,笑着阖眼,如玉山倾颓般倒地。
和之前几次一样,这次的画面也很快消失,真假难辨。
昭瓷若有所思,倒是能将这场景与小说里描写的,薛忱死时的模样对上。
她好赖也是个穿越者,有点金手指怎么了?
饱览各类穿越书籍的她立时做出大胆猜测,这不是预知能力,就是上苍做的指引。
不管怎么样,都得好好记下来。
昭瓷准备回去就拿个本子将四次——第二次算了,三次的幻觉记下。
耳侧似乎传来压抑的闷哼。
昭瓷骤然回神,瞧着他不大好的脸色,抿唇,小心翼翼地问道:“很痛吗?”
薛忱面不改色,笑了一下:“嗯。”
都是真的,每个字都是真的。
只是他确实也能硬抗过去。
薛忱的下颌搭在昭瓷肩部,阖眼,任由姑娘家细碎柔软的乌发自面颊拂过。
怪不得薛家有很多的人讨厌神魂契,也有很多人对它趋之若鹜。
昭瓷对危险,有种本能的警觉。
譬若现在,微风和煦,阳光明媚,可她就有种粘稠诡异的危机感,连地面落着的阴影,都变得分外漆黑可怖。
昭瓷不自觉瑟缩,手臂却给不轻不重地扼住。
她垂眸,第一眼依旧被薛忱那颗鲜红的泪痣吸引。
少年已然擡起头,神色相当平静地望向她。
昭瓷又想起方才他浑身是血的模样,还有饕餮昨日说的话。
她喜欢漂亮的东西,也讨厌危险的东西。
但薛忱,无疑是既漂亮又危险的那一种。
像薛忱那日突然间的奇怪发言,她应当也不讨厌他的。只是确实困惑,搞确实弄不明白他的想法。
但绝绝对对不是饕餮说的那样,任何时候都要躲开,或者恨不得他早日归西。
“我还得去找谷雨。”昭瓷错开视线,轻声道,“谷雨在等我帮她修拨浪鼓。”
薛忱沉沉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俶尔一笑,松手:“嗯,你去吧。”
昭瓷试探着迈出脚步。
回眸时,少年依旧立在原地,笑语盈盈地望向她。半边身影被黑暗笼罩,半边又落在阳光底下,衣袍翻折。
“下次再见到饕餮,他说什么都别管。”见她回头,薛忱一弯眉眼,温和地开口,眼底亮起诡异的红光。
他轻描淡写地笑着:“和你结了神魂契的可不是他,是我。”
昭瓷的手搭在门把上,很郑重地点头保证:“我记得的,放心。”
等她离开后,薛忱似是终于没忍住,佝偻背脊,连着咳了好几声。
白鸟从半敞的窗外飞进,担忧望向他。
“你个臭小子!”肩部纹路闪着红光,饕餮的声音不停从里边传出来,气急败坏,“快把我放出去!”
红光每闪一次,都有血迹顺着少年的唇角留下。
薛忱漫不经心地擡手抹去,笑道:“别急。”
“你要她帮你做的事,我替你做了一半,感恩戴德吧。”他笑着接过白鸟递来的东西,又变得波澜不惊,“薛平稚在薛家兴风作浪,我还没来得及收拾,你又在这搞手脚。”
神魂契是以昭瓷为主动方建立的。
两人神魂相连,依照神魂契的规则,他死了,昭瓷才有可能死;而昭瓷死了,他一定会死。那句用性命去护着,可不单说说而已。
“前不久你还对她喊打喊杀,怎么就突然改主意了?”薛忱温声问,眼里却满是冰冷。
饕餮纹里没有声响,他嗤笑一声:“因为阵石被偷,魔渊动荡,你那颗用来做封印的心脏有机会回归真身了。”
不周山底镇压的,正是饕餮的真身。
千百年来,饕餮一直在想法设法让心脏与真身合为一,却因心脏落有的特殊禁制无法得逞。
能触及他心脏的,要么是与他共生的人,要么是昭瓷这样的异世之人。
“等昭瓷帮你把心脏取出来后,你就把她关进魔渊,成为封印的核心。然后我护着她,以保世间安定。”薛忱温声道,将手里那颗漆黑的东西捏碎,轻笑着,“可真敢想啊。”
饕餮纹骤然闪过刺目红光,半晌没有动静。
他也猛咳几声,掌心一滩猩红。
白鸟扑棱着翅膀落下,震惊:“你怎么把他这心脏给弄碎了?”
“封印破了怎么办?”它警惕环顾四周,不安道。
四周寂然,没有半点异样。
“深渊的魔物已经给人放出来了。”薛忱抖落手中的粉末,脸色不大好看,“我那日去的时候,不单阵石不见,底下魔物也不见了——但封印,绝对是牢靠的。”
“宋鸣干的?”白鸟愕然。
薛忱摇头:“不是,他没这么大本事。”
他忙活许久,眼看着就要将魔渊封上,结果前功尽弃。
导致这结局的,还很可能是嚷嚷着叫他封印魔渊的人。光是想想,薛忱就很火大。
白鸟的脑子不够用,余光瞟见旁边有碟糕点,便想搞块来补充能量。
爪子落下,意外扑了空。
“想吃吗?”薛忱托着瓷盘,笑吟吟地问道。
白鸟打了个哆嗦,飞速摇头:“不想。”
它坚信,如果是以性命为代价的糕点,当然不能吃。
不过……
白鸟圆溜的鸟眼转着,看看糕点,又看看门口,倏忽间明白了什么。
“我有个问题。”白鸟小心翼翼举起翅膀。
“说。”薛忱咬口糕点。
“你对昭瓷什么想法啊?”它是真好奇得不行,上回和石罂花还私底下偷偷沟通了番。互通情报,乐得不行。
能有什么想法?
薛忱蹙眉,撩起眼皮,平静冷淡地看它眼。
这眼将白鸟那颗躁动的心看死了,它绝望擡头,确信今天就是它和石罂花的伤心日。
果不其然,薛忱漫不经心道:“没有……”
咚咚咚。
突然的,合实没多久的门又被叩响。
白鸟霎时噤声,薛忱目光波澜不惊地望去,轻声道:“请进。”
门立时被小心翼翼地推开,凑进个乌黑的脑袋。
丰润莹白的面颊笼罩在朦朦胧胧的阳光下,她抿了抿唇,对视时匆匆垂眸,像是要走神,又强行把自己拉回来。
薛忱耐心等她开口。
“那个,”昭瓷微顿,默读无数次腹稿后,流畅背诵,“你要喜欢那糕点的话,我还有,可以再拿给你的。还有窗户记得关实,早晚温差大。有不舒服要说,记得多喝热水……”
全都是以前她缠绵病榻最常听见的关怀。
说这话时,她像是背书,熟练却没有半点情感——如果没有内心那堆土拨鼠尖叫。
薛忱微笑颔首,瞧着分外乖巧。
“再见呐。”背完后,姑娘家明显松口气。^_^
她挥着手,同浅绿的裙摆一道消失在视野内。
室内归于寂然。
白鸟看看合紧的木门,又看看陡然沉默的小主人。
它记得敲门前,小主人确实想说什么来着。是不是和不周山的动荡,或者薛家篡权之事有关?所以小主人才突然这么安静。
“你刚要说什么?”白鸟严肃道,已然忘记自己方才问了什么。
空中似乎还弥漫着那股若有若无的明艳气息。
薛忱错开视线,平静道:“没什么。”
能有什么想法?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