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者(2 / 2)
霍闻川已然管不了那么多,在空乘人员的警告和注视之下,利落地推开行李舱的门。
里面放的不是四四方方的行李箱,而是一只只用黑布包裹的长盒,约摸骨灰盒大小。
霍闻川却没有感到意外,在迷案之地就没有什么事能称得上稀奇。
“回到座位,回到座位……”空乘人员情绪异常激动,声音也骤然变得尖利无比,像是有人在用铁钉使劲划玻璃。
霍闻川没理会她,直接去拿最近的盒子,触之棱角板硬,再紧手掂起,重逾十斤。
而此同时,机舱内温度急剧下降,仿佛瞬间来到南北极,侵入骨髓的阴寒将霍闻川不留一隙地围裹。
“嘭”的一声,所有的行李舱门都在同一秒钟弹开,一团团虚缈的人形黑影从盒子里飘出来,四乱狂飞。
面无表情的一众乘客倏而皱眉,黑白分明的眼睛霎时全黑,齐刷刷望向霍闻川,警告的意味相当浓厚。
霍闻川浑然不顾上百双眼睛的恶意盯视,用力将盒子捧出行李舱,三下两下拆开黑布,里面包裹的果真是骨灰盒,盒盖上贴着一张三寸的黑白照,赫然是邻座的中年男人。
盒前漆着“63”,像是编号。
再看中年男人的座位号,同样是63,这一定不是巧合。
一个黑影在霍闻川身旁迅疾地飞来飞去,仿佛想要夺走他手里捧着的骨灰盒。
霍闻川将骨灰盒放回行李舱,那只黑影才终于消停。
空乘人员的尖叫一声更比一声高,寒气也开始变得有实质,凝出一些锋利如刃的冰片片,划过霍闻川的手臂,割出数道长长的细口,瞬间血流如注。
霍闻川忍住疼,双眼看准63号旁边的骨灰盒,两手飞快地把它捧出来。
而这只骨灰盒的重量明显比63号轻不少,霍闻川拆开黑布,入目的是他自己的照片,再看盒身,漆着62。
他醒来时坐的位置,正是62号。
如此看来,机舱内每个人的骨灰盒编号都与座位号相对应,这令霍闻川猛然想到公墓。
他们并不是真的在飞机上,飞机只是一个幻拟物。不能离开座位,就如同骨灰盒必须埋在对应的墓位里一样。
所以邻座的男人才说不知道飞行了多久,也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
那么现在,他也和其他人一样,都是过世之人吗?
但是,他的皮肉还能流血,分明又是活人的表征。
霍闻川看着手里的骨灰盒,当机立断揭开盖子,如他所料,里面空空如也。
而这一举动令舱内乘客倏地解开安全带,又整齐划一地站起,提线木偶般齐齐向霍闻川围拢过来。
无目的乱飞的黑影也堪堪停在空中,似在等待指令。
距霍闻川最近的中年男人微仰着头,眼中怒意喷发,擡起双臂想要去掐他的脖子。
霍闻川身体如今越发不济,体力大不如从前,此刻双唇已经开始泛白,额头也不断地渗出冷汗,手臂血淋淋地垂在身侧,看起来十分虚弱。
他暗暗攥着拳头,两三秒的蓄力后,骤然踩中座椅扶手,又借跳至椅背上,单手掌住行李舱的边缘,居高临下地扫视向他涌来的人群。
他是活人,却被困在了亡者的幻拟物中。
中年男人说过,他们是因为外面的东西才来的这里,亡者所惧怕的会是什么?
霍闻川低头看那扇被他推起的舷窗,外面依然黑气茫茫不可视物。
离得最近的几个人开始伸长手去抓霍闻川的裤腿,试图将他拽下椅背。
霍闻川在闪避时,装在兜里的蓝天白云照冷不防滑了出来,落到前排60号的座椅上。
60号座椅的人恰好将膝盖挪过去,压住半截照片。
霍闻川盯着那半张蓝天白云照,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旋即拿起贴着自己照片的骨灰盒盖。
黑影像是感应到了霍闻川的想法,乍然生出灰白且尖利的骨爪,疯狂地攻击他。
眨眼功夫,霍闻川身上便血口如鳞。
他一只手扣住行李舱的边缘,另一只手抓着盒盖,用力砸向舷窗。
“乓乓乓……”
十来下后,舷窗终于裂成蛛网状。
而相应的,黑影和乘客的攻击也变得更加狠辣,似要在舷窗完全破开之前将他绞杀。
霍闻川衣衫虽然未损,但已经被血染成刺目的鲜红,瘦削的身体拈不起多少肉来,一道道伤口深可见骨。
掌住行李舱的手疼得不住发颤,他蓄起最后的力量,抓紧盒盖,拼劲砸向舷窗。
“嘭……”
舷窗应声而破,无数的黑色碎片四面绽散。
一道阳光顿时投进机舱,被照到的黑影当场化成灰烟,一飞机的乘客也在阳光进来的瞬间消失不见。
霍闻川整个人浸在温和的光里,视线投向窗外,湛蓝的天空,棉白的云团,在此刻甚是耀目。
他伸出一只手,血珠子滴滴落下,像是要抓住什么,嘴角微微扬起,却在阳光中轰然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