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Ⅷ 娱神(34)(2 / 2)
于是,在热衷看人争斗的蛇夫座,完全中立的星之塔,以及游离天外的麻将联盟的见证下。
最后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加缪依然是那个问题,“你真的是敬爱神追随神吗?”
“是。”对着天地,对着神,对自己光明与海洋,对着自己的心,他这样说道。
他等待着,等待着,命运之剑的坠落,杀死他,或者使他毫发无损。
然后,伊琴娜的真实火焰并没有燃起。
“恭喜你。”加缪这样说着,没有欣喜,似乎也并不意外。
高迪按耐住心中的激动,“轮到你了。”
加缪走了几步,似乎很悠闲,像是吟诵诗歌一样:“神是慈悲的,关爱世人的,我不憎神。”说完这句话,他转过头,微笑着直视牧羊人,一字一顿地复述:“我不憎神。”
每一个字,发自肺腑。
高迪呆住了,而真实火焰同样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说的是真话。
伊琴娜像是忍不住似的偷笑,声音像鸟儿上下:“我也不憎神。”
像是一首歌谣不断地接下去。
沉稳的宙斯道:“我也不憎神。”
轻蔑的塔纳托斯说:“我也不憎神。”
然后是哈迪斯、帕尔塞福涅、伊索普斯、阿瑞斯。
每一句轻飘飘的话,都是宣告着高迪的失败。他越是坚信眼前之人是恶魔,眼前的人看上去就越正常,可他又偏偏看到他们正常外表之下的影子,躁动不安的,像是恶魔张牙舞爪,对着他耀武扬威。
“怎么可能……”高迪捂住自己的头,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就像一个谎话一样,更可笑的是,这个谎言甚至还得到了神的认证和加持。
“你们输了。”伊琴娜趾高气扬地宣布。
“我们输了……”无意义重复着这一句话的高迪,受困于自己的设下理智藩篱,迫切于黑暗中寻找一线生机、一条出路,“为什么?”他擡起头,茫然地问伊琴娜。
又或许,他想问的是神,为什么会庇护这些满口谎言的憎神者。
尽管如此,俏皮的伊琴娜还是回答了他这个问题,“我们成功的方法,和你的一样。”
怎么会这样,我们怎么会一样!你们是憎神者,而是我不一样,我向神祈求,你们向撒旦祈求。
高迪连跪带爬跑到牧羊人身边去,双眼含泪、双手合十祈求道:“解释解释这一切……”
而戴着手铐脚镣的牧羊人,只是怜悯而悲哀地看着他,一言不发,一言不发。
高迪唯一能得到的反馈是来自胜利在握的伊琴娜的笑声,“疯子是不会回应你的。”
主父才不是疯子。
可是高迪的心中又忍不住诞生了一个邪恶的想法:那就是,如果神如果已经疯了,祂自然不会回应他的请求,祂连好人和坏人也分不清。这样一来,一切就说得通了……
不,他在想什么啊,他竟然在猜测神灵已经疯了,怎么敢的,质疑神灵的全知全能,神是不会是非不分的,只是他们这些肉体凡胎看不清真相罢了。
一股发自内心的违和感冲了上来,高迪不知道来自哪里,眼前就是他的记忆宫殿,可他却哪哪都觉得不对劲,到底是哪里呢。记忆在他脑海里快速地闪过,他终于找到了那股违和感的来源……
来源于对神的判定,来源于对神的修饰。
精神错乱的高迪忽然大声喊叫:“我知道你们所使用的诡计了。”
无双眼睛看着他,等待他封顶的一刻:“我知道你的诡计是什么了!”
“是前缀,是前缀,”高迪热情洋溢地分享着自己的发现:“慈悲的神,关爱世人的神,你们不憎恶,你们不憎恶的仅仅是被这样限定词所控制的神。而在这之外的神,是为你们所排斥的,这就是你们憎神的证明。”
第四小队的人,站得恭恭顺顺,聆听他的答案,不十分欣喜,也不十分意外。给高迪一种,再次掉进陷阱的感觉。
“……”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但是在场的其他人已经感觉到了。过度思考的人会陷入自己的泥潭,反而忽视周围的东西。
不过,他又绕回来了!
一瞬间,高迪感觉到了自己被注视,也许祂没有出现,但是到处都是祂,画里的每一个人物都在注视着他。他们借由画家之笔成型,成为了神的眼睛。
他眼前充满了重重的幻影,而他成为了那个摇摇欲坠的人。
加缪的声音仿佛从天外传来:“是吗?这就是你的答案。神是无法被限制的,而人对神的认知也是无法被限制的。所以在你心中的神等于真正的神吗?”
“我……”高迪无言以对。
耳边又是伊琴娜噩梦般笑声,“还是你要承认自己在心里造了一个神呢?”
高迪倒了下去,世界天旋地转,他已经完全明白伊琴娜话里的语言陷阱了,是简单的指向问题,他们所说的话并不指向具体世界的存在,只受到情感的影响,因此真实性得以成立。
我们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判断我爱吃红苹果,和我不爱吃红苹果那句话是谎话。但是我爱吃紫苹果呢?
加缪借由着指向,把神变成了那个并不存在的紫苹果。
人竟然可以凭借指向,创造神灵,或者消灭神灵,那么神灵还存在吗?
“我们成功的方法,和你的一样。”耳边响起伊琴娜的话,但只有这一次高迪才彻彻底底地醒悟过来,蓄谋已久的第四小队,一直在等待自己发现这一切,把这一切说出来。
“我认识你们每一个人。”塔纳托斯走过来,指着第三小队每一个由玩偶崩溃成零件的人:“你们戴上忠贞的信徒面具久了,就忘了自己曾经做过的错事。”
“——你,曾经引导着你的十六个陌生人走进一栋必然倒塌的高楼;你,亲手写下了爱人和朋友的死期;你,砍断了求生之索,自己一个人捂着耳朵逃了出来;你,总是隐藏在人群中杀人,而最近一个,是你们队伍里的犹大……你,原本为了赎罪而待在监狱中的你,来到这个世界后却杀了更多的人。”
“这些所有疯癫的人,都企图扮演一个清醒的角色,而你……”他指着庇护了所有痛哭流涕的羔羊的牧羊人,“唯一一个高度清醒的人,选择了给他们造一个虚假的神,是最大的疯子!”
“他们只是一群可怜人。”牧羊人尝试安抚那些迷途的羔羊们,在他的身后,是一幅巨大的画作,米勒的《拾穗者》:在丰收的田野上,三个贫穷的妇人,徒劳地费力地,永无止境地重复着弯腰捡起站起来三个动作。
“更是一群罪人!”伊琴娜的每一个字,都是判官落下的词,化作利剑,叫虚假的信徒四分五裂、魂飞魄散。“是你们创造了虚假的神灵,做着子虚乌有的朝拜,在谎言的名义下救赎了自己,甚至理所当然地杀人……”
“——今天我将审判你们,以及你们背后的虚假神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