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林澜和姜奉(2 / 2)
以后想起来,倒也还有只得回味的东西,而不一味是哪些善恶是非,家长里短。
谁料战火突起,天下大乱。
姜奉再次见到林澜的时候,她已身披兵甲,在行伍中大放异彩。
旧人相见,自然是围炉夜话,林澜从起事谈到如今,一张红扑扑的脸蛋上浸着醉意,她兴奋地劝说姜奉:“你武功奇绝,又通道法医术,若不赶在这种时候挣一些功名,以后明珠遍地,你可再难大放异彩了。”
姜奉看着她快要磨破的嘴皮子,推了一个又一个的职位,最后勉强点头应下,可以留在军中当个医官。
她望着林澜从少女飞快地成长,挣脱束缚,从一场场打得灰头土脸的战事里奔回来。
若是胜了,她便激动地拉着她的手,立在舆图前不眠不休地计划,下一站该攻破哪个关隘;要是败了,她也跑回来,扯着姜奉的袖子哭得淋漓痛快,而后继续立在舆图前不住思考。
姜奉望着她,似乎窥见了一点自己从前修行时的影子,竟也忽然想起自己的两个徒弟,也不知她离开的这些年,两个总是粘在一起的人,有没有一些长进。
胥原的剑术能不能过了考核,若还要紫云让着他,真是可以羞愤地去撞柱了。
紫云的符咒不知习得怎么样了,总不至于连个连贯的笔画都写不出来了吧。
战火纷飞,世道愈乱,林澜和林晚致在这些纷乱的岁月里成亲,姜奉望着她们的笑靥,心中也有了些同从前不一样的感受。
她心中却也有隐隐的不安,卜了好几次卦,卦象都说林澜命有一劫,烈火烹油之时,俶然坠落。她收起龟甲,递给她一个长生铃。
林澜欣然收下,姜奉却在她女儿的襁褓中见到了这个长生铃。她惊得猛然起身,恰好听到林澜众人兵败鸡鸣山的消息。
她飞身掠起,最后停在了崖边的树上,远远地,她看见,林澜同妹妹一家被逼至崖边,生死一线。
她刚想出手,脑海中却腾起出发前师尊所说的话。
“你下山去,扶危也好,济困也罢,万万不可掺和到别人的因果里去。”
她立在原地,又起了一卦,卦象所示,乃是一个死局。
她愣在哪里,在犹豫的间隙里,林澜的身躯已像轻飘飘的树叶,坠下了山崖。
她大睁的眼里顿时涌出泪来,林澜的身影仿佛当头一棒,师尊说她万不可介入别人的因果,她一开始就错了。
从蓟县分别,她们就该天涯路远,如此一路相伴,羁绊愈深,她早就已经介入了林澜的因果。
飞到崖下时,姜奉见到了满身是血的林澜,她拖着沉重的步子过去,却发现林澜还有一口气。
她口唇被鲜血染得极艳,已见到了姜奉的身影,她费力地擡着手,轻声唤她过来。
“姜,姜奉,我,我方才见到你了。”她口唇开合,间断有血涌出来。
姜奉听到此话,整个人身体里奔涌的血液仿佛凝滞了一般,她痛苦地埋下头,想必,林澜定恨极了她。
以她们的交情,何至于见死不救呢。
谁料林澜却擡起鲜血淋漓的手,轻轻复上姜奉的手背:“我明白,我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祈求你救我的性命呢。”
姜奉擡起满是泪痕的脸,反将她手紧紧握住:“对不住,我,我……”
“我知道,你那么,那么神通广大。”林澜说得极其费力,她歇了会儿,又才道,“若我求你,你定然可以救活我的,是不是?”
姜奉掌心涌动的灵流顿时失了方向,林澜放开了手:“你那样来无影去无踪,身怀神技,定非当世之人……”她艰难地转过头,望着湛蓝的天,“我命数在此,我懂的……”
姜奉又去抓她的手,林澜却摇了摇头:“我撑不住了,你千万不要白费力气。”忽然间,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紧紧地抓住了姜奉洁白的袖角,“自明,和小昭,我舍不下他们,若是可以,你多替我照看一些……”
话到这里,林澜的手便重重垂了下来,她阖上眼睛,最后一缕气息也如尘雾散在了风里。
姜奉望着掌心的血和面前渐渐冰冷的尸体,近乎疯狂地结印,施咒,注入灵流,最后颓丧地跪坐在地。
她摇着头:“林澜,不对,都不对。”她哭出声来,“就算你求我,我也没法将一个死人救活……”
得知林澜死讯的秦自明异常沉默,他就着夜灯枯坐了两夜,而后做出了一个几乎惊死众人的决定。
他打算自北而行,走荒无人烟的悬崖峭壁,直捣天盛都城附近。
没人信他,有人劝他三思,此行犹如天方夜谭;有人嘲他,此举无异于自投罗网,送死而已。
姜奉却明白,他是抱着必死的心去,没想过回来。
秦昭尚小,没了母亲,怎么能再没了父亲,林澜生前的嘱托历历在目,姜奉的心几乎拧成一股麻绳。
思虑再三,万州城前,她望着天空,耳边是师尊再三的嘱托。
“万万不可介入他人的因果啊,姜奉。”
万州一战若败,林澜在意的人,一个都活不了。
她阖眼再睁,手心已经金光大作,万里无云的晴空霎时电闪雷鸣。
而后,便是如注的滂沱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