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2 / 2)
“诺。”
两人齐声作了应,碧荷起身又悄悄冲小太监眨了眨眼,自家这个殿下有时候仍旧跟小时候一样任性,国师大人亲自前来,按理她们这些宫人应当提前清开道路,规矩的在道两旁候着,谁料公主竟吩咐她们去忙自己的事,这么看来倒真是婚爱迷人眼。
小太监年纪太小,不知道她想的这些,只是看她突然便笑起来了,心里觉得疑惑。碧荷知道他不懂,便只是摸了摸这小家伙的脑袋,并没有多作解释。她擡眸看着泰烟走远的背影,又心觉没辙地摇了摇头,笑着在心里道:算了,谁叫是自己的主子呢,并且一日后就是新娘了,胡闹倒也能理解!
朱红色的漆木大门外,泰烟恭恭敬敬的给清水止行了个礼,然后也不待他回应,便兀自起身疑惑地问道:“师傅,父皇虽早已松了你的禁足令,但你平日里依旧甚少出塔,我的出云宫更是从未来过,今日这是有要事?”
清水止拍了一拍她的发顶,笑着道:“你愈发没规矩了,为师还未回应便收了礼。”
泰烟笑眯眯的快步走远了一些,这样师傅便打不到自己了,“我跟您都师徒多少年了,还尽在乎这些虚礼做什么?”
清水止转了个方向,灰眸微垂看着宫墙顶端的晨日,叹了口气道:“罢了,小泼皮。跟吾来吧,的确是有事要告知你,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人太多了。”
泰烟收起笑脸点了点头,一刻钟后来了父皇在宫里为师傅特别安置的书院,名字叫云青摘,取自摘取云端的汗青之意。泰烟环视四周,小书院大抵上仍旧是自己记忆里的那般样子,倒是一些细微之处有所改动,多了几株不高的树,鹅蛋模样的长石凳也少了几张,幼时自己玩过的那架秋千也不见了,倒是有几只养在院里的雪白兔子三三两两的散着在树下耍,身子小小的如同雪堆一般惹人喜爱。
师傅解释说石凳是被进来洒扫的几个宫人给磕坏了角,他担心有人被凳子的破处擦着碰着身体,便下令将那坏了的几个凳子都一起丢去了宫外。秋千则是太久不用,木头坏了,宫里上报时他便吩咐拆了,搭成了兔子窝放置在角落里。这窝兔子则是他之前例行的十年一次外出讲学时偶然捡的,他看它们可怜,躲在路边泡着雨水一直在抖,便都捡了回来,谁料待洗干净一看竟都是与他有缘的雪色。他一道人住在修习佛门的清音寺里本就不合规矩,再抱一窝兔子进去更加不成样子了,他也不好说于方丈,因此兔子们在清音塔里偷偷养了几日,便趁着秋千坏了正好搭成了窝送来了这里,每日都有宫人进来喂食照料。
泰烟才记起来,十几岁初时自己确实收到过一纸书信,说是有一架秋千坏了,请示能不能拆,她平日里不来这里也没在意,还嫌弃宫人连这种问题都来问自己,当时便没有理会。想来是师傅看自己未应答,便自作主张给拆了,倒是正好,造福了这一窝毛色雪白的小家伙。
不过这也怪清水止给人写信时总是忘了自己也要署名。
泰烟逗了逗兔子接着又步入书房中,这是院里的主屋,宽敞的屋子里仍旧是四面都摆满了书柜,尤其是正门对着的这个,有别的书柜两个宽,个头也更高一些,书柜中间设着一个落地的月亮门洞,门洞前后用绘着白荷的帘布遮着,帘布可以取下来,里面是放置灯盏的位子,这样即便是晚上,也不怕在柜前取书时会看不清了。所有的书柜前面约五寸远处,还是设着落地的帘子,帘子边缘坠着一排排粗流苏,这些帘子是用来在人少时遮住书柜的,以免落灰。大书柜一旁有一个通向后面屋子的窄道,窄道口用一扇绣着白梅的屏风隔着,师傅在这里住时便是在那后面睡的,不过这里并未设床,师傅睡的是窄榻,平日泰烟见他在清音塔里也是在一个窄榻或者软垫上打坐,就算作是在睡,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其实是在冥想吐纳,不过这是泰烟这等凡人理解不了的事了。
屋子中央驾着一盏香炉,里面燃着淡雅的沉香,这香炉曾听李公公特意说起过,是当初设立书房时父皇嫌师傅布置的陈设太寡淡了,特地赏赐下来的,是番邦进贡的宝物。整个香炉约有七八寸高,呈一只脚踩在地面上的仙鹤模样,鹤腿擡起一条,虽是铜制的,看着却轻盈无比。仙鹤的眼睛镶嵌着整颗的红宝石,沉香燃起时袅袅烟丝从鹤嘴中升起,其余的小烟丝则从仙鹤翅膀上的小孔中流出,在有阳光的日子里,阳光从门处进来,恰巧可以落在仙鹤身上,整个香炉看过去宛若一只仙鹤站在地上运法吐息。泰烟问过师傅,为何不将这宝炉搬进清音塔内,师傅回说父皇赏赐的东西,赏赐在哪处便应该将它终生设在哪处,离了便是罔顾君意。整个书房陈设虽然简单,但是瞧着跟父皇华丽的金华殿完全不同,是一副雅致中略带几分闲逸的样子,踏入这里,泰烟便感到放松了不少。
小时候自己小小一个人,个子也小小的,需得仰着脖子,将颈瞧酸痛了都数不清正中间那个最大的书柜里究竟有多少册书。这书柜前面有一张矮几,矮几旁单立着一盏落地的灯,用铜制的架子拖着,上面是一个长灯笼壳。矮几下是自然延伸到台阶下方的一张大地毯,泰烟幼时曾跪坐在台阶下聆听师傅的教导,清水师傅当时就坐在台阶上,坐在那矮几后方。平日里他都待在清音塔内,很少来这处,父皇有要事需要他在身侧的时候,师傅便会在这处下榻,只不过这种时候真的不多。
泰烟打量的差不多了,她收回视线,师傅已经从白梅屏风后面走出来,替她沏了一壶甜茶,她爱吃喝甜的,清水止平日里即便不住在这处,也一直喊宫人备着,这样哪怕她闲来无事进来耍,也每回都能在里头寻到自己爱吃的东西。
泰烟便跪坐在台阶下方的软垫上,看着倒茶的清水止问:“师傅,你要说的是何事?”
清水止将手里斟好的茶递入她掌中,也不坐下,就站在灯旁边转身注视着泰烟,那双灰色的眸子微微泛着亮光,叫人看了不由得心生敬畏之意,想与他隔出一些距离,他正色道:“现在的话还来得及,你与那祁司辰的这桩婚事,绝对不可以进行下去。吾从大会中旬便每日都跟你父皇提这件事,可他不肯听吾的,吾只好来寻你了。虽已经到了这个关头,你与他后日也就要成婚了,可吾还是心愿你能听吾的,离开他,离得他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