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正文完(2 / 2)
黑色的蹄印在鹅黄色的裙摆边缘,安乐握着娟帕的手立马捂住了嘴,急得像是要哭了。
“放肆!!”
那赶牛车的人是一对年纪颇大的夫妻,头发花白,面黄肌瘦,那老婆子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孩。
听见安乐这声厉喝,那婴孩立即啼哭起来。
年迈的二人见安乐打扮精致地如同瓷娃娃一般,便晓得这是贵人。一想方才冲撞了贵人,立即软了腿跪下来。
“贵人恕罪,方才是我们瞎了眼的。”
“什么贵人,我乃当朝五公主。”
那两人听了顿时面露骇色,磕起头来。
“公主恕罪,草民真是瞎了眼的!”
那婴孩哭得响亮,吵得安乐头疼,她被踩了新裙子,本来心就烦,便示意左右两位婢女去捂那妇人怀中的婴孩的嘴。
那老妇见状吓得脸色惨白,连连爬着向后退。
“公主恕罪,公主恕罪!!公主饶命呐!”
“本宫只是让她别哭了,本宫又不是要杀她!本宫要杀的是这头牛!”
那老汉一听,顿时急了,“公主,小人家里儿子儿媳全都死了,只留下这一个小娃娃。这牛老了,早就干不动活了,可是小的没有办法,只能拉它出来赚些钱,不然娃娃都没有吃的!”
“您若是杀了它,等于要了我们的命啊!!我和老婆子已经干不动活了!”
安乐听了心里愈发焦躁起来。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到底谁才是公主?本宫今日开开心心穿了新衣,难道就该被你们踩吗?”
“公主,求求公主别杀老牛,公主气不过,打老婆子我就是了!求公主高擡贵手啊!”
安乐认真想了想,虽有些气不过,但还是勉强同意了,“那就你来赔罪好了。”
她见这里唯一能动刑的东西是驱牛的鞭子,但鞭柄看起来又脏又臭,于是她颇有些嫌弃地示意左右。
“你们来打。”
“是。”
鞭子一下一下抽在那妇人脊背上,那老汉扑过来护着她,安乐见了烦心,冷喝道:“方才是你要我打,现在又被护着,耍本公主不成?给我用力打!”
鞭声越来越响亮,年近花甲的人哪里守得住这个,那老妇被抽得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口鼻都来血。
路过的人听见五公主的名头,热闹都不敢看。
看着地上的血,安乐有些嫌弃地捂了捂嘴。没成想她一偏头,看见她心心念念的人站在身后数米外。
江辞神情错愕至极,他一步一步慢慢靠近安乐。
安乐神色霎时间欢愉起来,她笑得灿烂至极,双手提着裙子在他面前悠悠转了一圈,问道:“阿辞哥哥,好看吗?”
江辞连一个眼神也未分给他,径直走到老妇身前,全然不顾血污,一撩衣摆跪地扶起她。
那老妇却一边推开她,一边压低了声音悄悄道:“年轻人,别管老婆子我,面前的是公主,惹不起的,可别让你也受了罚。”
江辞愕然片刻,阖了阖眼,温声道:“莫怕,我乃当朝御史,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江辞将人扶起,又唤了自家驱马车的两个小厮来,吩咐道:
“你二人驱这牛车将人送去府中,让小姐为他们瞧伤。”
“是,大人。”
安顿好一切后,江辞看着远去的牛车沉默良久才转过身,一双眸子中满是锐利。
“公主以为,你何以如此尊贵?”
安乐听见这冰冷的声音,方才见到心上人的欢喜也褪了大半,她撇撇嘴:“自然是因为我出身皇室。”
“皇室为谁所供养?”
“哎呀,阿辞哥哥问这个做什么?我今日特意穿了…”
江辞一步一步慢慢靠近安乐,将她逼近狭小的空间,说出的话语调冷漠到极致。
“皇室是为百姓所养!他们的一黍一苗,都是皇室中人的一锦一缎,他们供养皇室,却被皇室视作刍狗。你从前也口口声声唤他们为贱民,可他们何贱之有?奈何要以贱呼之?!”
安乐脸色瞬间白了下来,“你…你放肆,你竟敢妄议皇室,我让父王治你的罪!”
“那公主尽管去啊!”江辞袖中的手都有些发抖,“公主去求陛下杀了我!今日这话我一定要说,你娇纵蛮横,暴戾恣睢,奢靡成性,安乐二字,你配不起!”
安乐被这副模样的江辞吓得又往后缩了缩,半晌,她试图伸手牵住江辞的衣角。
“阿辞哥哥…我开玩笑的,我怎么舍得让你死。”
江辞却是一甩袖,转身大步流星离开了。
安乐快步跟上去,想要为自己辩解。
“阿辞哥哥,你不知道,是他们先冲撞了我!我今日为了见你新裁的裙子,还未让你见到就被踩脏了,难道他们不该罚么?”
江辞蓦地顿住脚步,一个寒凉的眼风直直扫向安乐。
“若我晚来片刻,她就死在公主的鞭下了。她的命,抵不上你的裙摆,是么?”
“可是是她有错在先,即便是她死了,也只能怪她上了年纪经不得打,怎能怪我?”
江凝眼中寒凉慢慢柔和下来,化作波澜不惊的死水,他静静注视着安乐一脸天真的脸庞。
面前这个人,真是恶得浑然天成。
安乐莫名觉得江凝这双眸子深不见底时,比方才似结了冰霜还要可怕。
良久,江辞收回眸光,欲转身离去。
安乐还欲再追上去,却听到低沉到极致,仿佛压抑着无穷怒火的两个字。
“滚开。”
安乐一怔,豆大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一句重话,从来没有。
婢女匆匆上前为她拭泪,安乐一把挥开了她们,强忍着泪水,又提着裙摆追上去。
“阿辞哥哥…我错了,你别生气。”
她泪眼模糊,看不清路,走得也没有江辞快,自然追不上他,不一会儿他就被江辞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青色的衣衫从视线中消失后,安乐腿脚一软,也顾不得地上脏,兀自蹲在地上啜泣。
她不明白,为什么阿辞哥哥不帮他说话,还对她那样凶。
是了,阿辞哥哥向来不喜欢她。
番外 番外二 江辞×原身 二
自此一事后,安乐虽然每天还是照旧在宫道上等下值出宫的江辞。
但她见到他的次数越来越少,见到时他也视她于无物。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转眼年关已至。
“公主,都这个时辰了,一会儿便要掌灯了,江大人也许早就走了。”
“不可能!”安乐公主飞速摇了摇头,她双眼圆睁,伸长了脖子藏在拐角处看着前方的宫道。
“我今日眼睛都没眨一下,要出宫前面这条路是一定要走的。”
春夏又一次为公主拂去火红狐裘上的落雪。
“殿下,今日太冷了,不如……”
安乐缩了缩冻得发红的指尖,两腮气鼓鼓跺了跺脚。
“哎呀春夏你怎么那么多话呀,我看不见阿辞哥哥本就心烦,你还要一直吵我。”
“公主赎罪。”
“莫非是被父皇留在殿中了?”安乐眼睛亮了一瞬,“我们去明銮殿吧!”
春夏脸色有些微变,“公主不可!明銮殿,上回陛下就说了任何人不得擅闯。您若去了,到时候公主殿里的人都会……被治罪的。”
安乐浑不在意回过头,笑得天真灿烂至极,“放心,我会保你的,走吧走吧,我们去找阿辞哥哥。”
春夏噎了噎。
保她的意思是,其他人都会像上次那般,重罚亦或是赐死。
火红的身影已经跑出几步,春夏只好跟上。
明銮殿前,安乐提着裙摆脚步匆匆,她被殿前守卫拦下,正要发作时,却见殿内走出来一道清俊挺拔的身姿。
许是因为近年关,多有大朝会,江辞没穿平日的青色官袍,而是穿了一身绯袍,外头一件白色大氅,手中刚接了宫人递过来的手炉,清贵至极。
许是因为今日天气格外严寒,安乐见江辞的眉眼是愈发疏冷了。
她还从未见过江辞穿红的模样。旁人都道他当年高中状元时,一袭红袍当真郎艳独绝。
可惜那时她未见到,如今见他穿红,一时眼睛都要被晃花了,自然也顾不得江辞的神色冷不冷。
“阿辞哥哥!”
江辞脚下步伐未停半步,被人簇拥着出了殿,路过安乐时,微微顿了顿,揖了个礼,道了声‘公主安好’,又自顾往前走了。
江辞不惯旁人为他撑伞,走到檐下自己撑开伞便步入雪中,没走几步,却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住。
“阿辞哥哥,今日你真好看。”
江辞微微皱了皱眉,不答。
安乐也是习惯了江辞待她这般,一个人絮絮叨叨说着。
“就快要休沐了,我要一连很多天见不到阿辞哥哥了。除夕宴,你会来吗?”
“陛下宴百官,臣自然会来。”
“太好了阿辞哥哥!”安乐笑得灿烂,片刻后,头又低垂下去。
“就是…就是你每回能不能不要走得那么早。我想与你单独说说话。一两句也好。”
江辞低头看了看跟在他身旁的人,乌鸦鸦的鬓发上落满了雪,连鼻尖都是红的。
他心中无奈叹息一声,不动声色将手中的伞斜了斜。
“除夕留江凝一人在偌大的府邸中,她会害怕。”
“可我也是一个人在殿里,父皇和皇兄们也不会来看我的。”
江辞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又听安乐道:“不如就让江大小姐进宫来吧,以后就能在宫中常见了,阿辞哥哥也不必每回都这般匆忙回家去了。”
江辞蓦地顿住脚步,唇角微扬了扬,眼里却是一片冰冷。
“进宫?公主指的进宫,是如何进?后妃还是王妃?”
安乐见江辞脸色不好,连忙改口道:“我是让她进宫与我做伴。”
“与你做伴?公主不是向来不喜她么?上回阿凝进宫,左臂上被烫出来的疤现在还未消,公主说要她与你做伴,做的什么伴?”
安乐知道江辞一向宠爱妹妹,如同逆鳞一般。
但越是这般,她心里便愈发嫉妒。
方才江辞质问她的话,也让她丝毫生不出愧疚,反倒觉得那炭火不该扬在她手臂上,而是扬在她脸上。
待她毁了容,变丑了,她就不信江辞还这般偏袒她。
“阿辞哥哥,我只是想与你说说话而已。”
江辞面对着安乐公主,将手中的伞塞进她手中,任由白雪落在自己的衣襟上。
“我与公主,无话可说。”
他转身迎着风雪,走出了明銮殿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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