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2 / 2)
多吉送来有土豆熬牦牛肉和米饭,还有面包和水。
“云层散开,雪山露出了全部真容,你要不要去看看?”
栾姝没甚胃口,喝了些水,去到帐篷外看雪山全貌。
金字塔状的山体,悬岩层次分明,阳光映在皑皑白雪上渲染出一点淡淡金色,黑色沟壑割裂山体,冷峻庄穆,栾姝仔细看,试图从那些白色或黑色的块状里找到一点,许是那便是登山中的范之洲。
看得眼睛发酸,呼吸差点憋死,她才长长舒缓呼吸,天真了。
几十米外有简单搭起来的旱厕,栾姝走了半个小时才到了终点,在红白秽物直接冲击面、口、鼻的强烈冲击中,她忍着呕吐上了厕所。
出来时,想逃离,却无能,脚步灌铅一般,胸闷气喘,她不得不一步步挪回帐篷。
蹲坐在帐篷门口,她抱着腿盯着雪山,微弱地呼吸,艰难地喘气,顶着针扎一般的脑袋等着阳光散去,雪山再次被云雾遮挡,天色一点点黯淡,漫天繁星珍珠般洒在头顶,美丽摇曳,就像伸手可摘星辰。
这种空旷寂寥的世界里,只闻自己粗重的呼吸,仿若进入另外一个世界的放空和宁静。
栾姝闭着眼睛,感受着透骨的寒气和稀薄世界里的逼仄,有一点点理解范之洲的世界。
是不是就这样宁静与窒息并存?疯狂的极致中,却也能寻到别样的美丽。
栾姝躲进帐篷,钻在范之洲的睡袋里,无法入睡。当呼吸艰难时,连翻身都是负累。
高反的药也无法抑制的难受,她吃了止痛片,头疼稍止,但依旧呼吸困难胸腔难受,浑身散了架一样,一点力气全无,就这样闭着眼睛听着寂静辽阔世界里一点点的风响声,迷迷蒙蒙到了天亮。
多吉喊醒了她,强迫她吃了些东西,吩咐她不要乱动,难受就躺着睡觉,记得吸氧。
栾姝完全听他指挥,大部分时间都是闭着眼睛挨时间,偶尔也出来望着雪山发呆,也在砂砾堆里找了几块看着模样不错的石头塞进背包,打算回去送给栾君。
中午时扎西上来给栾姝带来氧气瓶,吃食和水果。
扎西问她,“要不要去绒布寺看看?”
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寺庙,栾姝喜欢寺庙的香烛味道和诵经声。
她坐在庙里待到天幕低垂,扎西接了她回到营地。
扎西在她旁边搭了帐篷,陪她一起等范之洲回来。
栾姝慢慢地想,等范之洲下了珠峰,她第一时间就抢了他塞进车里,赶紧离开这个魔鬼非人的地方。
时间走得特别的慢,每一秒都漫长无比,栾姝摸脸,应该是肿得不成样子,看东西都只剩下一条缝隙,烈而冷的阳光直射,她一直感觉皮肤冷寂的灼烧,这副模样再见范之洲会不会让他嘲笑?
他都上了八千多米的地方,应该会晒得更黑更糙,谁也别笑谁,栾姝胡思乱想,一个想法想很久,来回颠倒几次,才能想明白。
缺氧让人思维都变慢了。
第二天依旧是呆望雪山半日,去寺庙听经白日,说是听经,不过找了块地儿靠着喘息昏沉,将自己沉浸在那种梵音低吟中,求得神佛给一点喘息机会。
偶尔云层会散开,珠峰会露出一点真面目,栾姝便极目去数那横断的黑壑有多少,珠峰大部分都是被云雾遮挡,宏大而神秘,让你猜不出那遥远横断的高山上有什么样的故事。
扎西建议她一天吃不超过3颗止痛片,药效越来越短,她大部分时间都是昏沉的,头疼到无法思考,越发像一个痴呆,只能简单机械地行动。
到了第三天,栾姝便不肯动窝了,听经也不去了,便坐在帐篷口发呆。
四到五天时间,算着最快的一批就要下山了。
午后,栾姝便开始慢吞吞往山脚方向走,她走得很慢,走五步歇五分钟的速度,每一步都要了命的艰难,身心都不是自己的,身体沉重得像山一样无法挪动,手里抱着氧气瓶子也沉甸甸的让人几乎抱不住,但这是她的半条命也不能丢。
登山靴踩在大小不一的石块间,发出咚咚的声音,每一声都踩在她心尖上。
她喘息着,眼睛已肿得只剩一条缝,缺氧让视线都模糊了。
突然她听见有人欢呼,“有人下山了!”
栾姝揭开墨镜,遥望前路,很远的山脚处出现了两个黑点。
栾姝呼吸更促了,想迎过去,奈何脚步沉重,每一步都艰难挪动,心焦也无济于事,只能一步步往前挨。
有迎接的人送了哈达去迎接归来的登山者,他们欢呼着拥抱。
栾姝慢吞吞地往前,极目看着那刚下来的人,裹着厚重的登山服,帽子围巾手套裹着紧紧,身形高挑,挺拔劲瘦。
栾姝眼眶湿润了,百米、五十米、三十米——
路是那么长,她一辈子都没走过这么长的路,身体完全无法控制,心早就飞远。
迎接的人有人指了这边方向,那人摘下风镜,露出一双极寒的眼,与那冰川温度一样的冷寂,但慢慢湿润起来,他蹙眉,大踏步向她走来。
栾姝想奔过去,她急走几步,便心跳得要崩塌一样,她向他伸出手,想说什么,嗓子也全被窒息堵塞,腿软无力踩滑了石头,栾姝的身体空飘向前跌倒。
扑进一双有力的臂弯里,那是高山寒雪的冷冽味道,那是属于他独特的存在氛围。
栾姝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全身所有力气用在手上,抓牢了他,生怕这是一个高山缺氧出现的幻觉,她不愿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