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2 / 2)
“——你若不是脑子缺氧,我会怀疑你在勾引我。”
栾姝??
止痛药的药效过去,栾姝又针扎的头疼,她辗转难眠,抱着范之洲,将脸埋在他的怀里,“我头疼。”
“脑子转的不慢,挺会转移注意力的。”范之洲给她按太阳xue。
栾姝再傻也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这高原上,她都剩半条命了,哪里敢接他那些延伸的暧昧话题,谁知道这野性男人会发什么疯,从雪山下来还龙精活虎!
暗夜里她就只听见自己一直粗重激烈的呼吸,而他还是如一直轻盈的幼豹一般,静悄悄地暗伏在夜色里,虽收着爪牙,但不知何时会抓人一把,让自己和别人都鲜血淋漓。
栾姝抱着他,能听见他胸腔中有力的心跳声,火热地跃动与微凉的皮肤鲜明对比,她恍恍惚惚,依旧如在梦中。
供氧酒店并那么难熬,但栾姝还是一夜辗转难眠,但很安心。
范之洲拥着一直呼吸不平呢喃着的栾姝,将脸颊窝在她的脖颈,感受着她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发丝,沉沉浮浮,慢慢钻入大脑,钻到心尖儿上。
栾姝在呢喃,细听是喊着“范之洲”的名字。
数天的雪山高反,对于任何人的身体都是沉重的负担,常人需要恢复很久,才能从雪山的幻听、幻觉中找回自我,而范之洲每次都很清醒,他如同一个巨人,站在山巅如上帝一般俯视着蝼蚁的自我。
很多次,他们缠绵、难舍难分,栾姝便会用那种无辜的缠绵的眼神看他,藏不住的渴求与期盼,漂亮的瞳仁里只藏得下一个人,怎生不叫人心动难忍?
多少次他欲言又止。
“如果有个男人,他孤僻,阴郁,骨子里是极端与毁灭,他会常陷入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对爱他的人和他爱的人都不闻不问,让爱他的人害怕、失望甚至绝望,你还能爱他吗?”
“他还能爱人吗?”
终究是什么都没有问,未经历黑暗的人不懂暗夜的黑,只会浅尝辄止,以为一句“相伴”便能淌平世间所有难爬的山川雪地,以为一句“愿意”便能跨过深海横沟。
但,那是不够的。
七年前的栾姝,并不像她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卑微。
微胖的女孩子,有精致的五官,圆圆的脸,显得一双杏眼也格外的圆润,时常露出一点无辜与好奇,探究的心思明晃晃写在脸上,纯稚的倾慕侵染在眉眼山色里,虽不明艳漂亮,却很生动。
她不笨拙,但在他面前却十分不聪明的样子,时常走神。
就连做面烫了手也不吭声,但却会叫委屈,一点也不会藏拙。
他问她“疼吗?”
她便会委屈地弯起眼睛,但一张圆脸做出凶恶和不近人情的样子,说出的话却是软的,“疼。”
刚走出温室不谙世事的范之洲并不会安慰人,只安静地听着。
他在学着将视线从自我身上转移到外界,丁南晴是他第一个研究的对象。
她曾跟着他走了十八条街,陪着他蹲着看了一整天蚂蚁搬家的女孩子,明艳娇媚,有婉转如百灵鸟般的嗓音,能说会道,总有许多的话许多的道理许多的娇气,就跟周之真一样骄矜难伺候。
他觉得有趣,以为世间女孩子大多都是这样的。
而且她们还喜欢玩弄感情,喜欢老男人。
他洞悉一切,却不愿表达。
演戏是一件很有效冲出自我的方式,所以他一度沉迷,全心全意根据导演的要求去做另外一个“阳光少年”,也包括对剧中女主角的少年情怀。
他并不介意别人对他的观感,包括丁南晴对他的捉弄或者叫“玩弄”感情,包括圆脸软乎乎的女孩子深情的注目。
别人以为丁南晴在电影发布会宴会场说的“范之洲单恋”之类的话伤害了范之洲,其实不然,他一点都不在乎。
只是觉得一个好的样本突然就失去了,他很失望。
他不能再继续观察丁南晴了,而电影也结束,那些繁杂喧嚣的名利场,他不喜欢。
自小就戴了无数光环在身上,所有人都围着他转,他随心所欲,并不缺聚光灯。
所以他离开了,回到自己的生活。
只是偶尔他会怀念圆脸小姑娘软绵绵的手指以及她藏在手心的糖果。
偶尔他会碰到她的手,白皙柔嫩的肌肤,因胖而手指都有一个个小小的指窝,他曾装作无意触碰过,软的比糖果还绵,不知道人体居然可以那么柔软,而且很热。不像他自小就体寒。
也不像他接触过的任何女性。
后来,她追来寻他。
发生了一些奇妙的事。
她喝醉了,更像一颗甜香的软糖,身体软软的,肉嘟嘟地贴过来,他本来是可以推开她的,但不知道为何闻着她身上常年萦绕的果香味,便有点醉了。
他一向是拒绝任何人的身体接触的,但却对她的缠绕不讨厌。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像是一直被缠绕包裹完美的礼物突然被一个外来者剥开了包装,露出了里面精美的轮廓,他的心也像是瞬时炸开了,有种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渴望拥抱,他想被抚摸,他想被爱。
初夜就这样混乱的开始了。
一旦开始,他就会坚持到底,这是他的世界规则。
俞医生一直跟他讲,让他不要拒绝任何外来的情绪,让他放松享受。
那一刻,他做到了。
那种撕开桎梏冲出蛋壳成就了新生命一般的感觉,让他难以克制地冲动、疯狂。
如果就这样继续下去,范之洲也是可以的。
跟栾姝的第一夜,跟她结婚,他都乐意之至。
可惜,姑娘有自己的打算,她觉得是一场闹剧,她要放弃,她要去奔事业。
那一刻范之洲是真的生气了。
活生生地感觉到自己是一个轻松自在的个体,感觉自己能如常人一般生老病死,娶妻生子,但是妻子跑了。
那便让她去吧!
再后来,过去了好几年,他偶尔会在镜头中看到她,模样不一样了,更美艳了,但依旧有双纯欲干净的眼睛。
范之洲的气也渐渐消了。
他也不再是十八岁时不谙世事的少年郎,以为的自我解脱,不过是表象,他不知道自己哪天会再次陷入自我的世界里不可自拔。
那样一双干净纯澈的眼,即便看遍娱乐圈的黑暗,也不曾沾染尘埃,他哪能牵绊着她走向一条更不寻常的路?
因为父母爱情的失败,他给自己定过目标,此生只会一生一世一双人,没有了她,那也不会有任何其他人。那是他的底线。
妻子和爱人能是一人,是他之幸运,若不能兼任,那便是命,他会孤老一生。
他相信自己有绝对的控制力不超过那条底线。
所以,他的生活重点从来不在爱情。
他有许多的事做。
投资挣钱,爬山越野,参加一些外人看来疯狂刺激的运动,然后也会跟大多数人一样抽烟喝酒,偶尔学做些美食,都是生活。即便是面对周家的种种暗流波涌,那也是生活。
可是,过了六年,他还是一直无法判定是否要将她完全剔除出自己的生活。
无法计算,暂且搁置,但终是要面对解决。
在周之真的千番算计中,他甘愿入彀,算好了最坏的结果。但也因此可以光明正大保护她,即便是放手让她离开,也能让她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富贵自由。也是他的补偿。
若周之真不推动,她一直也不来寻他,他还是会搁置。
终究还是自私的。
怀念那一抹温暖如母亲般的温柔,他不忍先动手去摧毁那点美好。
范之洲闭上眼睛,梦里光怪陆离,在色彩斑斓的世界里,年轻的妈妈将孩子放在她刚弹奏过的钢琴座椅上,独自走进了卫生间,割开了手腕,鲜红的血与鲜红的睡裙,分不清彼此颜色。
年幼的孩童稚嫩地喊了一声“妈妈”,自此便再没有开口。
自此世界里只有数不尽的格子玩具,他沉浸在积木的世界里,不断拼凑,拼出一栋又一栋房子,房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居住。
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