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1 / 2)
有病
宋舟在纪清家里住了一个星期。
北京下了一场大雪,网上盛传梦回紫禁城,宋舟接连几天梦见去年陈孚带着坐轮椅的她去故宫看雪的场景。
醒来发现一切真如大梦一场。
大雪将一切丑陋肮脏覆盖,呈给世人一个完美无瑕的世界。
然而完美无瑕终究不过人们的一厢情愿。
陈孚的电话和消息她都没有回应。
她不敢再见他。
埋藏在记忆深处的恐惧、愤怒、憎恨和厌恶像池塘底下的淤泥被搅弄翻腾起来,她再也无法平静。
距离婚礼还有一个星期,宋舟补办好临时身份证明,买了一张回乌鲁木齐的火车票。
临走前,纪清没忍住问道:“你真的要就这样走吗?”
宋舟这些天都很沉默,纪清也就没有打扰她,只是陈孚的电话她可没少接。
“我得去想办法还钱。”
“那你们的婚礼呢?”
宋舟没说话,纪清犹豫着道:“……我也不是要劝你回头什么的,就是感觉你们彼此都明明还挺相爱的……就这么散了,挺可惜。”
宋舟想了想,反问:“换成你,这婚你还结吗?”
纪清耸耸肩,漫不经心,又似若有所思,“我不知道,我还没遇到让我想结婚的人,在我这里结婚和恋爱不一样,谈恋爱的话,这种情况绝不可能回头。”
宋舟沉默片刻,追问:“……结婚呢?”
半晌,纪清打破沉默,坦然承认:“大概也不会,我接受不了自己的生活被任何人暗中操控。”
宋舟淡淡苦笑,与纪清拥抱告别,与北京告别。
三十个小时后,宋舟抵达乌鲁木齐,一座同样大雪覆城的寒冷都市。
不同的是,这座城市有属于她自己的家,像寒冬里永不熄灭的一簇火,带给她光明和温暖。
家里一切如常,但让她意外的是,她走进房门那一刻第一反应竟然是:房子好小。
这个出乎意料的反应让她震惊不已,陈孚为她提供的优渥生活条件对她的影响和改变远超过她自己的认知。
好在她很快就找回曾经一个人窝在这个小小房子里的温暖和安心,熟悉的家具摆设,熟悉的厨房用具,熟悉的卧室床品……也有一些细微变化提醒着她与陈孚有关的一切,但无论如何,她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洗过澡,线上买的菜也已经送达,宋舟开始淘米洗菜做饭,跟以前独居时一样,出远门回家总要好好给自己做一顿饭吃。
过程缓慢,动作细致,宋舟全心投入到这顿饭里,全然忘记了这些日子的烦恼。
门被敲响,她浑然不觉,一直到手机响起,她才恍然回神,擦擦手拿出手机,是安新彦。
“舟舟,你在家吗?”
宋舟走过去打开门,安新彦一身风尘仆仆,举着手机站在门外。
四目相对的一瞬,安新彦眸光动了动,宋舟移开视线,侧身让他进屋。
她问:“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安新彦脱下外套,指了指门上猫眼,“你托我照看房子,我也经常不在乌鲁木齐,就自作主张装了个猫眼摄像头,你一回来它就发消息给我了。”
宋舟朝门上看过去,安静几秒,唇角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只淡淡道了句“谢谢。”
宋舟转身回厨房继续切菜,安新彦跟在她身后,边洗手边道:“我来吧,你去休息。”
宋舟摇摇头,“我自己来。”
安新彦垂手站在她身旁,宋舟忽然想起什么,问:“你吃饭了吗?”
“还没。”
宋舟回头朝他笑了一下,“那等会一起吃。”
半个小时后,两菜一汤端上桌,宋舟招呼安新彦一起吃饭。
安新彦几天前已经见过陈孚,知道他们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但宋舟不说,他也不敢问。
他闲话道:“怎么突然想起回来了,年底了工作不忙吗?”
“我请假了。”说是请假,实际是辞职,她应该不会再去北京了。
过了一会,她平静补充道:“我和陈孚分手了。”
安新彦停下筷子,静静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她却什么都不再说,喝了一口汤后,视线在房间里扫过一圈,用略带些茫然和不舍的语气道:“我打算把这套房子卖了,越快越好,你有熟悉的中介朋友吗?”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想换个城市生活。”
“你不是最喜欢新疆吗?”
“新疆这么大,不一定非得在乌鲁木齐。”
安新彦放下筷子,定定看着她,“舟舟,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套房子你连出租都舍不得,怎么忽然要卖掉?”
宋舟低着头,手里的筷子不停地捞着面前汤碗里的一颗米粒,反复而徒劳。
安新彦突然伸手握住她虚扶着汤碗的左手,微微用力,“你连我也不相信了吗?”
宋舟受惊一般抽出自己的手,擡头看见安新彦焦急而尴尬的神情,心生歉意,“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不想给你添麻烦,你已经帮过我很多了。”
安新彦收回手,凝视着她,许久后,终于点头,“好,我问问。”
两人继续低头吃饭,安新彦问:“你以后想去哪座城市?”
宋舟缓缓摇头,“没想好。”
“去喀什怎么样?”
“……我可能会去海边。”
“海边,海边也很好。”
吃完饭,安新彦抢着收拾餐桌和碗筷,宋舟闲下来,抱着一个抱枕盘腿靠坐在沙发上发呆。
安新彦从厨房出来便看见宋舟一身孤零地坐在那,他脑海里立刻冒出五年前她孤身立于晾台喝酒的一幕。
世事变更,时过境迁,她身上那份孤绝不仅没有淡去,反倒更重了。
安新彦从餐边柜里拿出两罐啤酒,走到宋舟跟前,揭开拉环,递过去一罐,“一起喝点?”
宋舟的视线渐渐在他手里的啤酒罐聚焦,她已经很久没有靠喝酒来排解情绪了。
她伸手接过,喝一口,苦涩漫过舌尖口腔,绵而密的细微刺痛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不够冰。”宋舟连喝几口,微微笑道。
安新彦提罐跟她的碰了一下,“下次请你喝冰的。”
两人对坐无言,安新彦便说了些身边共同好友的近况闲事,宋舟只是听着,神思却缥缈不可寻。
一罐啤酒喝完,宋舟放下酒罐,安新彦问:“再来一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