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做鬼(2 / 2)
“想让我为你复仇是万无可能的,不过看在你正一派扎根碧山百余年,从未拖欠过赁钱的份上,我会满足你一个心愿,说说吧,除了要复仇,你来寻我,还为了什么?”
原来他早已看透了自己的心思,张懋丞心里直打鼓,再也不敢诓瞒他,随着一阵风落在他的肩头后,跪下磕头道,“小的不是怕死,小的怕的是人死如灯灭,万念俱成灰,一了百了,什么都没有,什么都记不得了,就好像......就好像白在这世间活了一遭。”
话说完,身子却又一次悠悠腾起,擡头时,见自己已经被阿申托在掌心,被两道清透的目光笼住。张懋丞心中一动:碧山山君的这双眼,他第一次见时差点把魂吓掉,严格说起来,就是被一双浑浊的、难以透视到瞳孔的死人眼直勾勾瞅住,所产生的那种万念俱灰世界崩塌的错觉。
可今天稀罕了,蒙在阿申眼睛上的霾雾散了,张懋丞第一次发现,原来这双眼里,也是可以有水波潋滟、山色空蒙的。
阿申像个小孩子似的望他,眼中有求是的好奇,“我问你,忘了,不好吗?”
张懋丞拎不清楚他这句话是不是另有深意,便只能实话实说道,“不好,忘了,别人欠我的便讨不回来了。”
说完,就听阿申冷笑一声道,“好你个自称清心少欲的老道。”
张懋丞心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又补了一句,“忘了,我欠别人的也没法还回去了。”
阿申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就像风吹草动,露出一片星星萤火。可是旋而,那光芒消失,他又变成了那副人厌狗嫌的鬼模样。
“所以,你不愿步入轮回,也想如我一般,做个山中野鬼?”
阿申一语道中他的真实想法,张懋丞却也不敢再隐瞒,谄媚地冲他拱手作揖,喃喃附和。
“不后悔?”
阿申又问了一句,他的声线明明无波无澜,可不知为何,张懋丞却觉得这三个字中蕴藏着一个巨大的陷阱,于是在心里又推敲了一番:做鬼,便能将这一世延续下去,像阿申一样,逍遥自在;做人,虽能重新活过一回,但身有等殊,寿有长短,更别说,万一入了什么畜生道饿鬼道,那就更惨了。
想到此处,心里便捏定主意,他冲阿申跪下,“小的愿意常伴山君身侧......”
阿申打断他,“说白话。”
张懋丞于是连连磕头,“做鬼,我愿意做鬼。”
说完,却听到指着那张如山花般明艳的脸道,“东方既白,你现在得意了?”
东方既白抱臂站在垂柳下,见张懋丞的游魂一脸怒容,又耸肩笑了一下,“多管闲事,毁了我的陶人不说,还把自己的命搭上了,现在可好,咱们两个都交不上山君的赁钱了。”
她这句话倒提醒了张懋丞,老道眼睛滴溜一转,重新跪倒在阿申的掌心,泣道,“山君,小的还有一句遗言要讲。”
阿申既没有同意也没有阻止,只斜睨着他,东方既白心里冷笑的同时又佩服起他来:她自己可不敢如此厚脸皮,接二连三地对阿申提条件,偏这老道就可以,或许,是谁交的赁钱多谁就更有底气吧,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放在哪里都是不错的。
“碧山南面的地盘还要留给我出云观,不能便宜了东方既白......”
话音还没落,忽然不知从哪里飞出一只陶罐,将张懋丞啰嗦个没完的魂魄扣在里头。
终于安静了,东方既白舒了口气,走上前抓住陶罐想看个清楚,哪知,又听张懋丞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吓得她一个激灵,差点失手跌了罐子。
“我是被那柳雀所害,东方,拿下她,你这几年的赁钱就不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