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2 / 2)
她素来对这个儿子慈眉善目,此时竟带着怒火攻心,“当初你守庆阳王府,是否为温恋舒?”
魏长稷毫不犹豫,“是。”
柳氏又问:“今日这场赐婚,是否是你推进?”
魏长稷面不改色,“是。”
柳氏闭目,毫无预兆,直接拂袖一盏热茶丢下去,“跪下!”
声音之大,愤怒之盛,直吓得魏长序妻子儿子一愣。
魏长序招来人吩咐:“把世子夫人和小少爷带下去。”
等人走了,魏长稷撩袍跪下去。
上过战场的人,即便是跪,都挺拔如山。
柳氏看着这样的魏长稷,心疼又难受,“老二,这些么些年,你因奸/生子的身份,备受人诟病,因此我教导你兄弟二人,为男子者,当敬重女子,她们生来不易,当宠之护之。”
魏长稷和魏长序都低下了头。
“我厌恶你们父亲,因此不希望你们成为你们父亲!可今日看来,是我错了。”
老大在边关趁火打劫,娶回来一个继室,她三年方知。老二归来几个月筹谋,又算计儿时见过的一个小姑娘,她赐婚方晓。
魏长序有过,她已然惩戒过。
如今只剩魏长稷。
柳氏泪目,“你生母去的早,是我没把你教好,让你堂堂七尺男儿,去欺负柔弱女子。”
魏长稷抿唇。
他不怕柳氏打,不怕柳氏骂。
唯独柳氏说自己不好,让他有些无措。
魏长稷抽出早准备好的戒尺,奉给座上,“母亲若气,打我好了,只求您莫憋着,坏了身体。”
柳氏拿过那戒尺,拍到桌上,“你怎么就不明白?我这股气,打你没用?算计求来的婚姻,便是她嫁给你,也不爱你!”
魏长稷固执道:“只要她人是我的,我们就有一辈子。赢了人心双得,输了她也在我身边,我并不亏。”
柳氏震惊,“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你是不亏,可人家姑娘呢?”
这是她第二次感受到血缘强大。
想到魏长稷的生母,被人关在院子里多年不见天光。
她期盼魏长稷不忘母耻。
如今魏长稷……偏偏和他父亲一半,强迫人的方式殊途同归。
恍惚之间,柳氏似乎看到了魏国公,气的一抓起戒尺打到他身上,一连几下,声声刺耳。
魏长稷一声不吭。
是魏长序看不过去,过来抱住柳氏,“母亲,您饶了小二吧!”
“你还有脸说,趁虚而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柳氏满面泪水,连着魏长序也打。
见此魏长稷蹙眉。
他有错,自己受罚便是。
但连累魏长序,他无法接受,魏长稷伸手抓住戒尺。
柳氏看过来,他看过去。
母子眼神对持,魏长稷朝她叩首下去。
“母亲,我恨那人,您当知道,因此虽使用手段,我和他不同。他为美色,但我只为温恋舒。我喜欢一个人,我想娶她,求母亲成全!”
他说的一脸正色,不似作伪。
柳氏身子瘫软下去,看着魏长稷纠结又无措。
理智上,她不当如此,助纣为虐,强迫人家姑娘。
可情感上,这是她的孩子,魏长稷头一回求她,说喜欢一个人,要她成全。
这孩子生来命苦,不得父母宠爱,野蛮生长到快十岁,方才知道世界不仅一方小院。
人再公义,也有私心。
柳氏颤抖道:“你会对她好吗?”
“只要她真心跟我,我让她一辈子。”
*
次日魏国公府便安排了媒人登门,与之同来的,竟还有国公夫人柳氏。
且柳氏亲自提出要见见温恋舒。
因为知道昨日柳氏大怒,去的时候难免有些不安。
谁知瞧见了她,柳氏就满面亲近,不等行礼便握着她的手不放。
“以前宴席便常见温姑娘,其容貌气度,为人处事,无不让人点名称赞,未曾想竟有一日,你要成了我的儿媳,是魏家福气。”
被夸的温恋舒头一次有些脸热。
“您谬赞了。”
“没有没有,”柳氏自贬道:“你是好孩子,老二莽夫一个,委屈你了。”
莽夫温恋舒虽然心里认同,但这话却是不好接,她低头做害羞状避了过去。
柳氏却丝毫不给魏长稷留面子。
“以前的事我已知晓,老二算计你都是他混蛋,我不敢说去魏家有多舒适,但能保证的是婆媳和睦,兄友弟恭,老二但凡敢欺负你,我头一个不饶他。”
可怜天下父母心,却原来柳氏来是为儿子赔罪的。
温恋舒笑道:“多谢您了。”
但有些事,自她决定找上魏长稷,就已经放下了。叔父说过,老是念着过去对错,为难的是自己,做人要拿得起放得下。
“另外还有一件事……”说到这里,国公夫人顿了一下,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陛下赐婚,不好拖延太久,因此我的意思的,让你们年前成婚,时间有些仓促,委屈你了。”
闻言温恋舒哭笑不得。
这哪里是柳氏意思,分明是昨日魏长稷问过她,魏长稷的意思嘛!
但不得不说,柳氏是个好母亲,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如此便免了他们矛盾。
温恋舒应下来,“无妨。”
柳氏对她又是好一番夸。
等到人走的时候,姜锦竹走上来,“魏国公不着调,本以为你过去是龙潭虎xue,如今瞧着国公夫人这样,起码婆媳之间能和睦。”
温恋舒扶着姜锦竹。
“所以说啊!嫂嫂不必担心,养好身子才是最紧要的。”
“怎么能不担心呢?”
姜锦竹拉着温恋舒坐下,擡手帮她把碎发挽于耳后。
姑嫂相差十岁的年纪,这刻姜锦竹倒真有些长嫂如母的影子。
“我知你心中打算,帮不上你,是我无用。但你当知道,父亲与夫君要的,从来不是你拯救他们,而是你幸福。”
她太了解温颐父子脾气,因此语重心长。
“否则便是他们出来了,知道是你拿婚姻交换的自由,如此重量,让他们如何承受?”
温恋舒垂下睫羽,不曾说话。
姜锦竹抓着她手把人抱在怀里道:“舒舒,其实不论是父母之命,还是两情相悦,其实都不过是婚姻的一种形式,只有幸福,是我们最终的目标。所以不论这场婚姻源于什么,你都要知道,知道魏长稷对你好,你就不能只是利用。”
温恋舒颔首,“我记住了。”
“如此才对,我相信你能把日子过的很好,但在那之前,记得把盖头绣好。”
温恋舒一下苦了脸。
谁又能想到,在外温柔娴淑的温姑娘,其实怕刺绣。
她这边心中苦恼,另外一侧。
柳氏回到魏家,便径直来到魏长稷这儿。
他昨夜跪了祠堂,刚回来歇息,因为被她戒尺打的狠了,只能趴着睡觉,魏长序比她早一步,正在给魏长稷上药。
听到动静回头看,瞧见柳氏还有些紧张,“母亲?”
柳氏没说话,坐过去,转而接过大儿子手里的药,用棉布轻轻擦在小儿子背上,“你的伤怎么样?”
魏长序道:“我的轻,没什么事。”
“那也记得让阿初给你上药,莫肿起来。”
“是。”便是魏长序胡闹,才做过错事也不敢过分。
倒是柳氏看着魏长稷伤口,觉着自己过分,“对不住你们,昨日气急了,下手有些重。”
魏长序诧异道:“没事母亲,我们皮糙肉厚。”
“那他怎么不醒?”柳氏蹙眉道:“老二不是一贯警惕的吗?”
“哦,您说这个啊!”魏长序扶额道:“就是小二过于警惕,怕上药他睡不好,因此我就点了他xue位。”
“怪不得,我有话交代,你给他解了。”
魏长序立即俯身,在魏长稷身上点了两下。
四只眼睛注视,便是没说话,警惕的魏长稷也一下醒了。
睁开眼看到他们,又察觉到自己□□的后背。
魏长稷想拉上被子盖住。
柳氏阻止他,“背上有药,别沾了去,你们都是我带大的,什么没见过。”
魏长稷还是有些不自在,坚持穿了件里衣。
等他好了,柳氏方道:“我刚从温家回来,那姑娘不错……”
“您见着她了?”魏长稷追问。
柳氏横他,“见到了,是个好孩子,模样气度没得挑,为人处事也周到,日后好好待人家。”
魏长稷高兴,“是。”
“婚期我试探了一下,年前没问题,就按你之前说的十一月二十一吧!”
几年没见这儿子笑,此时嘴角却停不下来,柳氏好气又好笑,“时间有些仓促,温姑娘那边该忙着绣嫁妆了,我知道你功夫深,但这几日就别去打扰人家了。”
魏长稷并不说话,一看就没往心里去。
果真没消停几日,这天夜里,他摸黑出了门。
按理出嫁新娘当绣制全套嫁衣,但温恋舒明显来不及。
衣裳可让立春等一众丫鬟代劳,但被寄予无限寓意的红盖头,以及赠给魏长稷的鞋子,就只能温恋舒自己来。
一针一线,连着绣了三天,温恋舒眼都快瞎了。
但拿起来一看,还有半数没完成。
她是真的不喜欢刺绣,忍不住情绪烦躁,看什么都讨厌。
这日终于要剩最后一朵牡丹了,温恋舒正是认真。
忽然听到窗户有些异动……
立春她们进屋,只会走正门。
这个时候从窗户进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她绣的太困了,脑袋迷糊。
又或许是之前被陆清安关出的阴影,有些害怕,总之一时没反应过来是魏长稷。
转头查看的那刻,没来及停的针尖一刺。
看到人脸的瞬间,手猛的一痛,扎的狠狠,惊呼出声,温恋舒捂着自己指尖,下一瞬看到血红流出。
“扎疼了?”他疾步过来,“我看看。”
说着不等温恋舒反应,已经把她手拽过去,看到白嫩的指尖血珠外冒,小心翼翼拿手擦掉。
温恋舒倒吸口凉气,还是被擦疼了。
魏长稷照着她手吹了两下。或许是夜色太过温柔,又或许是烛光暖色,总之看着他还挺和善。
温恋舒不自觉红了眼眶。
疼的,困的,也是绣东西烦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