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2 / 2)
等温恋舒一去,别的丫鬟自匆忙开始整理被褥。
顺便颇有些诧异的……收起了张本不该带血的白帕。
温水泡了那么一遭,总算缓过来些,除了他剃过胡子,没亲红她的脸,身上就没几块好地。
幸而冬天的衣裳厚,也瞧出什么。
挑了件红裙穿上,牡丹绣的精美,外罩褙子是纯色的,透出里面花来。
大多数人尚玉,自觉比金高雅。
但温恋舒五官明艳,纯质的白玉反而素雅,因此她多以灿灿的金饰装扮,辅以重色宝石明珠。
每次出席宴会,总是独特的存在。
装扮好了,温恋舒走出来。
魏长稷已经在了,坐在桌边等她。
虽然已经知道昨晚温恋舒做过什么,但真正瞧见魏长稷消失的胡子,立春立夏还是忍不住多看了眼。
还真别说。
没胡子遮挡的二爷,还挺周正的。
就是皮肤有些黑,眼神锋利,浓浓的眉毛,不威自怒的带着匪气,很不好惹的样子。
温恋舒被扶着过去。
男人的视线自然而然落到她身上。
“打扮的很好看。”他夸了句。
温恋舒并没说话,一个是声音还没恢复过来,被丫鬟听到像什么话,另一个就是早上那遭,他太过分了。
意识到她的情绪,魏长稷便不再招惹。
直截了当站起来朝人伸手,“走吧。”
温恋舒却没动,摆手叫立春她们退下。
魏长稷不明所以,“这是要做什么?”
温恋舒咳了两下,让嗓子更自在,“你随我来一下。”
说着牵着人里去。
瞧着两人紧握的手指,魏长稷没拒绝跟着她。
那么大个人,竟顺从的被她牵着走,注意到温恋舒走路姿势有些不利落,暗自有些心虚。
到了里间,把人松开。
温恋舒到昨晚的盥洗室,很快拿出昨天装刮刀姨子的小包。
魏长稷稍眉,细看着她。
温恋舒则从里面取出一双黑色为底,红线云纹的靴子。
“给你。”她递过来。
这就是新婚按着规矩,妻子给丈夫做的鞋。
虽然底子是他纳的,但鞋面确实出自温恋舒手艺。
他接过多瞧她两眼,“你不生气了?”
温恋舒装听不懂,“我何时生气了?”
他趁机得寸进尺,“那我明早再来一回?”
“你敢!”温恋舒瞬间冷声,无意识承认了方才的生气。
魏长稷笑,“不敢。”
声音愉悦带着不自觉的哄。
这句不敢虽是假的,她听了却备感面子,好似魏长稷怕她似的。绷着的脸面又染上笑,“我好不容易做的,你快试试。”
魏长稷警觉她反应有些奇怪。
温恋舒不喜绣活,盖头都能做哭。
更别说心甘情愿给他的鞋,竟然没有赖过去?
心里这般想,面上不动声色被她按坐下去。
魏长稷悄悄观察着鞋,温恋舒就背手旁边看着,好似一点也不怕他知道。
很快,魏长稷在鞋帮内侧,看到黑线不甚明显,但的的确确存在的两只,差不多拇指大小的……
癞蛤蟆。
那或许是她绣艺最精美绝伦的一次,生怕他认不出来。
魏长稷了然,寡言无声。
少许褪去原有的靴子,大冬天换上温恋舒这一双漏风布鞋。
“你没发现吗?”
温恋舒憋不住弯腰问。
魏长稷淡淡的,“发现了。”
他又不瞎。
这下温恋舒更奇怪。
“那你就没什么要表达的,比如生气?暴跳如雷?”
她都那般讽刺他了,等着看魏长稷失态,谁知道无事发声,不免有些失望。
魏长稷瞟她一眼,见温恋舒沮丧,似乎才情绪上头般,猛的擒住她手低斥:“温恋舒,你大胆!这么重要的鞋,竟敢在里面绣那玩意儿。”
可手一点不疼,他说着甚至带着笑。
温恋舒欲言又止,“你好假……”
魏长稷睨她,“这不是你想要的效果?闹完就走。”
今日去晚,是要被人嘲笑的。
他无所谓被嘲笑,温恋舒这方面一直抹不开。
温恋舒被他牵着走,讷讷道:“你真不生气?”
他不是易暴易怒,很难控制吗?怎么成婚后,反倒脾气有些变好了?
“有什么好生气的?”魏长稷道:“我给你牛嚼牡丹,你还我癞蛤蟆,不就是讽刺我想吃天鹅肉吗?”他意有所指的笑,神态颇为骄傲,“但我不仅吃了,还吃了三次……”
大白天的,说什么呢!
温恋舒被抓的手掐他一下。
魏长稷面不改色,“所以你的嘲讽并不成立。”
温恋舒嘴角抽了几下,算是明白了,自惭形愧是什么,这厮怕是下辈子都不知道,听他这瘌□□发言多得意!
哼的一声,她不再说话。
*
魏家老祖宗祈福,不在府中。
此时思绵堂中以柳氏夫妻为尊。
几位姨娘,以及魏长序兄弟,及他们的妻儿都到了。
柳氏与魏国公素来不和,哪怕并排而坐也无话可谈,夫妻两一个喝茶,一个闭目养神,疏远的丝毫不加以遮掩。
所有人都分坐在魏国公那边,魏长序却不同。
他带着妻儿稳坐柳氏下端,表示自己和母亲共同的立场,也无人置喙。
众人心思各异,气氛略显的低沉。
直到魏长稷携温恋舒并排出现,诡异的气氛这才得以被打破。
“小二来了。”魏长序笑。
这话一出口,对面三爷魏长陵、四爷魏长锋面色多少有些尴尬。
按理魏长稷排行老二,是他们哥哥,但打记事起魏长序便只唤魏长稷为小二,似乎只有他们才是兄弟。
对此柳氏听而不怪,只专心看着远处的小夫妻。
待到发现魏长稷胡子刮了,忍不住噗嗤一笑,心道老二可算有人收拾他了。
魏国公也睁开眼,内敛无声扫了眼温恋舒,最后目光在魏长稷下巴一扫而过,也有些意外。
至于姨娘们、徐氏和小金氏。
她们可不敢笑话魏长稷,但知道温恋舒二嫁,就等看昔日这朵华京最贵的牡丹笑话。
可直到温恋舒随魏长稷跨进门。
腰直如竹,仪态端庄,面含浅笑,落落大方。
移动间的步伐,仿如尺子距量般的规律,简单的一个出场,便是她们难以企及的高贵。
世家名门的气度,并非二嫁所能改变。
女人们瞬间颓败。
男人们则艳羡,魏长稷一身莽撞,却娶了这样一位夫人。
柳氏不满他们对儿子的嫌弃,更不满他们对儿媳的揣度,看一个人当由心,而非流言表面。
轻咳一声,催流程道:“敬茶吧。”
魏长稷自不会管别人,他只听柳氏话。
闻言带着目不斜视的温恋舒走过去。
丫鬟立马端上一盘茶。
魏长稷截过去,他先一步试过温度无碍,这才亲自给温恋舒。
这个动作看的柳氏好气又好笑。
虽说深宅内院算计多,但今日是在她思绵院。这点小事她还是安排的好,何至于让别人欺负他新媳妇儿去?
温恋舒虽羞无怯,接过后就要弯膝下去。
然而手肘就被人用力托住,魏长稷把半蹲的她扶住。
空气有一瞬间安静。
温恋舒尴尬,稍微眼神询问——
“你做什么?”
魏长稷不说话,却也坚持不许她跪。
唯一能开口缓解尴尬的柳氏,表现的老神在在并不出声。
其他人就更不敢动作,这样对持了不知道多久,温恋舒隐隐感觉到,魏长稷对他父亲称得上厌恶。
她小心翼翼看向魏国公。
这个曾经华京城名声大臊的男人,强要过别人,留下奸/生子。
本来科举中第的世家子,却因此被皇榜出名,一生不入朝堂,徒留下魏国公的虚名。
可惜的是……
想象中或俊朗或风雅的面容,他都没有。
相反,魏国公颧骨高瘦,眼窝黑沉,一看就非什么良善人物。
单从眼睛看,魏长稷很像他,都是那种锋利冷硬的狠辣模样。
但或许是才有肌肤之亲,她对魏长稷有些亲昵,就是感觉气度之上魏长稷虽痞,却比魏国公要正派些。
儿子这般不敬他,魏国公也没说话。
只目光落在她身上,流露出长者对小辈犀利的审视。
温恋舒毕竟只有十七岁,何曾承受得住深不可测的长辈打量?
她瞬间警惕起来。
因此没瞧见,魏长稷为她恶狠狠瞪自己生父。
可能是儿子的不满太强烈,魏国公没再吓温恋舒。
他喝了茶,沉默无声。
分明气氛剑拔弩张,却又的的确确无事发生。
……好生奇怪啊!
带着满肚子疑惑,无从解答。
温恋舒先行转而对朝向柳氏。
她们婆媳俩婚前便见过,有着极好的初次印象,温恋舒笑的真心很多。
她本就好看,笑起来更惊艳。
“母亲请喝茶。”
这回魏长稷没拦她。
柳氏却也没让温恋舒多跪,立时接过茶一喝,催魏长稷把人扶起来。
“多的母亲也不嘱咐,老二脾气横,是有些难驯,有何委屈尽可告诉母亲,我替你教训他。”
“总之我只盼你们夫妻,和美顺遂,平安喜乐。”
寻常人家期待的开枝散叶没有。
柳氏期盼他们和美顺遂,平安喜乐,简单质朴的却让人心里一暖。
温恋舒自己没有父母,闻言真心实意颔首。
“母亲放心。”
她比谁都希望和魏长稷和美顺遂。
这边婆媳和气的一幕,看的徐氏和小金氏眼红。
柳氏虽也是她们婆母,但到底是嫡母,隔了一层关系,并不热络。回到家中她们又各自有姨娘,姨娘对她们要求更多。
小金氏还好,姨娘是亲姑母,关系亲近。
徐氏却不同,没少受姚姨娘磋磨。
正经的公婆温恋舒没怎么跪,剩下姨娘们就更轻松了。
她气质端庄太过矜贵,往那儿一站别人只剩下瞻仰,简单说句吉祥话,便在柳氏威慑的眼神中,把见面礼送给温恋舒结束。
温恋舒乐的轻松,以为今日就这样过去了。
直到见过魏长序,魏长序笑着跟她引见,“这是你大嫂。”
“大嫂。”
温恋舒屈膝行了个礼,预备礼貌擡头认个脸。
却在擡起头的那瞬,毫无防备的,一张自己苦寻多年的秀气容颜,就这么刷的一下映入眼帘。
因为温恋舒方才目不斜视。
对方也只是安静而坐,善于隐匿。
所以先前一直没看到。
此事乍然相见,温恋舒一下怔住,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黎初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