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2 / 2)
被魏晴踩着背,爬到魏长稷腿上。
在魏晴看来,她是一个人哼唧唧爬上来了的。
但实际在不知道的角落,魏长稷早分出一只手领着她厚实的袄裙,给魏晴借力。
魏晴不会说话。
魏长稷是不想说话。
故此叔侄两个沉默无言,皆注视着刀下的桃木,聚精会神。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温恋舒和黎初也终于谈上了话,多年未见,无数疑问,一切都从那场不告而别说起。
“黎初姐姐,当初你追伯父而去,一行可还顺利?”
“流放之路,何来顺利?”黎初低头掩去苦涩,半真半假道:“不过有惊无险,最后得以平安抵达。”
温恋舒又问:“那我们怎么没找到你?”
若说黎伯父死前,黎初一直躲着温家人,坚持随父亲而去。
那么黎伯父死之后呢?心无所念,赴燕地有何用?黎初为何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这其中温恋舒总觉着有事……
且是关于她和魏长序的事。
黎初默了一瞬,端起茶来,借着杯子,遮去脸上片刻难言。
许久之后她说:“我晚父亲几日出发,怕追赶不及,故此抄的小路。”
然而就是那羊肠小道,成了过往数年她挥之不去的噩梦,又或许从那时起,曾经那个娴淑温雅的黎初,再也没有回来。
温恋舒又不傻,看出黎初不想说,也没强求。
探身安抚般的拍拍她。
黎初却跟昨日魏晴一样,受了什么惊吓似的缩了一下。
温恋舒拧眉,“黎初姐姐?你怎么了?”
黎初摇头,“……没事。”
说是没事,脸色却苍白一片。
温恋舒抿唇,往后一退,没再碰她,肉眼可见的,黎初松了口气。
“我听魏长稷说,你嫁给大哥是因他英雄救美?”
这话一出,黎初顿了一下,猛然擡头,“然后呢?”她问的有些急切,似乎生怕魏长稷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什么然后?”温恋舒满腹疑惑,“他就说了大哥英雄救美,你以身相许。”
闻此黎初悄悄松了口,仅仅攥着的手就此松懈。
温恋舒担忧道:“我也正想问,黎初姐姐遇到了什么事,幸得大哥英雄救美?如今事情可解决了?”
黎初抿抿唇,犹豫片刻。
“也没什么,之前我不是说,流放之路没那么顺利?途中被人……觊觎了钱财,正巧前往燕地从军的魏长序和魏长稷路过,也就救了我。”
黎初:“你也知道的,没了父亲,我什么也不剩。”
“他说要娶我,而我,正好也需要一个去处,就成亲了。”
“可黎初姐姐想要去处,温家尚在,明书他也……”后面温恋舒反应过来不合时宜,没有再说下去。
但即便不说,黎初又焉能不知?
“就是因为你与叔父真心待我,我不能连累你们。”那时温颐还并非辅国公,为了救她付出多少心血人情,黎初都知道。
她待罪之身,藏匿温家,对温家而言就如双面刃,随时有可能被人借机中伤。
因此走投无路,魏长稷问她要不要回温家。
黎初拒绝了。
再后来魏长序求娶,思索过后她应了。
这场婚姻黎初至今不后悔,但每每想及,却觉对不起两人,一个是枕边的丈夫魏长序,一个便是与她有过口头婚约的……
温明书。
那个小她几岁,自来爱笑。
孩童时追着叫姐姐,后来一夕巨变,温颐指着她问:“黎家有难,你可愿娶你黎初姐姐?”
彼年温明书不过十四岁,半大不大。
她一直当他是个孩子,那天温明书却格外认真,端重严肃,隐有父兄气质。
“我愿。”他说:“黎初姐姐,你不要伤心,便是黎伯父不在身边,我长大会给你一个家,我保护你,我会对你好的。”
那个时候,他说给她一个家,保护她,会对她好。
不管是否源于从小一同长到大的情分,黎初都感谢他。
想着黎初眼眶有些红,想问又害怕知道的张口,“我走之后,这么些年,明书也有十七岁了……温叔父就没给他另寻过妻子?”
温恋舒低头,“找过的。”
黎初眼睫一颤,嘴角淡淡的笑。
“只是明书自己不愿。”
“为……为何?”
可还能为何?答案黎初都知道,只是想确认一遍罢。
温恋舒道:“咱们几个一同长大,明书待你便是没有爱情,也有亲情。他说自己可以晚几年成亲,但不能为了成亲,罔顾黎初姐姐一条人命。”
那个时候,黎初这个人。
在帝王眼中,温明书是她最后一道保命符。
其实还有些细节温恋舒没说,为了给黎初增加更多保命的筹码,温明书不断读书,从十四岁到十七岁,短短三年文章出类拔萃。
本来若非这场战乱,他当参加来年的春闱。
书院夫子都说,前三甲必有温氏明书之位。
可惜……
他如今被困在狱中。
黎初闻言说不出话了,心情变得无比沉重,有感激、愧疚、心疼,以及那些许细微的错过和遗憾。
温明书很好,只是他们不可能。
或许是见气氛过于凝重,温恋舒玩笑的道:“我问了这么多,黎初姐姐难道不好奇我?”
“好奇你什么?”
正如温恋舒多年如一日寻找黎初。
黎初也比想象中更在意这份姐妹情谊,早在回到华京之后,她就多番探寻过辅国府姑娘,陆清安的卑鄙,温家的艰难,她其实都知道。
也曾试图出手,只是势单力薄。
这些温恋舒却是不知的,“好奇我和魏长稷啊!”
她们说话期间,魏长稷雕好了两支簪子,看了眼怀里快要睡着的侄女,推过去说了跟她的第一句话,“晴姐选一个。”
魏晴黑白分明的眼睛一亮。
姑娘家就没有不爱美的,即便魏晴有些胆小。
她看了看虽然冷脸,眼神却并无凶意的二叔,然后眼睛移到桃木簪上,看了许久,拿了那支稍短些的。
魏长稷几不可察的松了口气。
她本就是心血来潮,想给温恋舒做个簪子。
无论时间还是用料,都没事先考虑过侄女。
后来魏晴来了,又这般乖,魏长稷被她几番盯着,觉的不表示都不配当这个二叔,于是从余木中又做了一支。
因为时间赶,没那么精细。
本来他都考虑好了——
若魏晴选了粗糙了,他就把精细的给温恋舒。
若魏晴选了精细的,他就重新再雕一支更精细的给温恋舒。
魏晴选了前者,他松快了些。
实则魏晴从未想过拿最好看的。
因为父亲说过,男人手中最好看的东西,属于各自夫人。父亲的给了母亲,二叔的自然留给二婶。
这般想着,不知看到什么。
魏晴忽然眼睛一亮,顺着魏长稷的腿滑下去,手里攥着礼物,兴冲冲的朝门口而去。
黎初尚没从魏长稷也在的冲击中回过神来,便被女儿扑了满怀。
眼瞅那边魏长稷有过来招呼之样……
黎初心一紧,无限逃避,牵着魏晴的手跟温恋舒道:“舒舒,你我他日再聊,我就先走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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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了这么久,温恋舒还是没明白,黎初为何性情大变。
“告辞。”
远远的朝魏长稷稍微颔首,黎初逃也似的离去。
来到近前,魏长稷问:“聊好了?”
“今日晚了,来日继续。”姐妹相见,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温恋舒心情颇好,说着转头,待瞧见魏长稷身上零零散散的木屑,克制不住蹙眉。
又伸手给他拍了拍。
“你这是做什么了?衣裳这样脏?”
魏长稷由着她的动作,反有种被约束的享受。
等温恋舒这边停了,才轻声叫:“温恋舒?”
温恋舒擡头,眼神询问他作何。
“你伸手。”魏长稷说。
或许是因为窥探得些魏长稷对她的心思,他在意她,她却没那么在意他,所以心里稍微带着愧疚。
见他盯着自己,面容疏朗。
看别人凶气多少眼睛,对自己总收敛着。
温恋舒伸出手。
他在她掌心放了一支木簪。
即便打磨过,可由于是新的,触感总带着那么几分粗糙,还是暖的,足见他在手心握了多久。
温恋舒再回想起他满身的木屑,以及现在指腹淡淡的红。
不自觉的语气温和下去,“很好看。”虽然她从不戴木簪。
魏长稷笑了下。
温恋舒把头歪过去,动作些许僵硬,明显也是头一次,“给我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