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盏(2 / 2)
太后半闭着双目,“现今这宫里是人才辈出,连个区区的小宫婢都敢跟哀家耍心眼。或许是哀家老了。”
梁姑姑赶紧道:“太后华年不改,是这小丫头的确比旁人要奸猾胆大。”
“罢了,她既知错,让她好好认错就是。”太后起身,在梁姑姑的搀扶下入了帷帐安寝。
惜花的双腿一经走动,僵麻渐去,又恢复了火辣辣的疼痛。她蹒跚回到住处,已是夜深,同屋的宫女们正说笑着准备上床入睡,见她情形,也不敢主动搭话,一时闲谈声小了下来。
惜花满身疲惫,不但双膝青紫,肚子里也是饥肠辘辘。
此时早已过了晚饭了,更不好去麻烦旁人,只得忍过罢了。她勉力倒了一碗茶,坐在床沿慢慢地饮着,稍解一解饥饿。
这时忽有一个声音响起:“还没睡罢?”伴着这句话,迈进来一名个子高挑的宫女,“我急着用针线……你们可有松绿颜色的丝线么?我那屋里没有了!”
惜花同屋的几名宫女闻听,其中一人道:“哦……我有!”
她略翻了翻,拣出一捆绿色丝线:“是这个颜色么?”
“正是!”高挑宫女喜出望外,“太好了……快借我,等着用呢!”便快步奔来。
经过惜花身边,惜花下意识地偏了偏身子让她过去,可谁知她势头太急,仍是撞了一把,碰撞间,惜花碗里的茶泼出,打湿了那宫女的衣袖和下摆!
“啊!”那宫女立即惊呼。
惜花也猛然一惊,顾不得腿疼,慌忙站起身:“对不住!……”
“你不长眼睛的么?”那宫女大怒,瞪着她,“见着人过来,非在这里碍着路么!”
惜花连忙致歉,想要息事宁人,“都怪我一时粗心,冲撞了姐姐,实在对不住……”
“一句对不住就罢了?说得真轻巧!”
看着对方怒气冲冲的面容,和湿了一大片的衣物,惜花心一紧——看样子,恐怕人家不会善罢甘休……好在茶水是温的,不至把人烫伤……
她又连连自责,陪着好话。
那宫女却丝毫不理,狠狠一把抓住她的手:“你看看!我这衣服成什么样了?……你要怎么赔!”
惜花一天下来身心皆是疲惫,眼下还挨着饿,本以为能回屋稍事缓口气,不料又出了这样的事,对方偏又不依不饶……一时之间所有的委屈海浪般涌上心头,她眼中不由浮起了泪光。但她知道,绝不能闹起来,她目前本就自身难保,再惹出事只会雪上加霜……
她眼中还有泪光,脸上却已展开了笑容:“姐姐息怒,全是我莽撞……请姐姐换下来,我今晚就给洗了如何……”
“不必了!”宫女倨傲道,仍是抓着她的手,嫌弃地上下打量她,“看你病歪歪的样子,别把我衣裳洗坏了……”
惜花忽然神色一动——她感到自己的手,被暗暗塞了一样东西到掌心里!
她不禁擡眼去看对方。对方的眼中飞快递过了一个暗示的神色,嘴上仍在说:“罢了,算我倒霉,往后你小心一些!”说罢放开了她的手,大为不屑的架势。
惜花一愣之后,下意识收回被塞了东西的手,掩饰着未被人发觉。
旁边的几名宫女也开口劝道:“罢了,金盏,她跪了半日头晕眼花的,想是没看清,不必与她计较。”
金盏哼了一声:“可不是么?站都站不稳了,还不如早些缩到床上去,省得冲撞人!”说罢拿上丝线,转身出去了。
惜花心中一动,略略收拾一番,便默不作声地解衣上床。借着薄被的遮掩,她悄悄看清了掌中的事物——是个小小的瓷瓶,瓶身上写了一个“邱”字。
她顿时怔住。盯着这个瓶子,再回想方才的一番纠葛,她即刻全明白了。
拧开瓷瓶,是一股药膏的清香味道。她一时间心潮澎湃,热泪盈眶。此刻所有沉甸甸的委屈疲惫,片刻之间散尽,唯有这个药瓶,灼烫在手心。
待其余人熄灯睡着后,她将药膏涂上双膝。这药药效极好,清凉沁肤,深入肌理,火辣辣的疼痛一下子减轻了大半。
大概明日便能好了……这一关算是过去了么?她感慨地想。梁姑姑已经放过了她,那么意味着太后的意思也就是……倏然,她忆起梁姑姑临别时的话:“……你暂且回去吧……”
暂且?
她一凛!言下之意,莫非还有什么责罚在后头?
可她此时实在太过疲惫困倦,也无力再多加猜测,一歪头,便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