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2 / 2）
公主擡眼看她，显然透着吃惊神色，愣了愣才低声道：“……姑姑说笑了，练琴是修身的功课，文馨不敢偷懒。”
惜花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公主说得这般郑重，她想要再劝也不好再劝。听公主的意思，这练琴竟是一桩功课？别是太后定下的罢？那的确是不能违逆了。看公主的样子，习以为常，并没有委屈神色，可面上精神不济，抚琴分明是强撑，绝不是自己想要寻个消遣散心。
她只得道：“那公主要当心身子，累了便歇着，不要勉强。”
公主恭顺道：“是。”
似乎因为惜花在侧，公主弹奏得十分认真，一点都不马虎，惜花本意是候在一旁服侍照顾，察觉到之后，多少心中尴尬，便寻由头出去了。
公主能下床后，有时出屋走走。惜花为她挑选衣物，发现柜子里尽是红色紫色的衣裳。惜花觉得，红和紫颜色艳而重，公主性子和软，身材纤弱，反倒不相衬。何况这类颜色有些沉肃，公主病体初愈，倒是穿些清新烂漫的颜色为好，现又正值春天，最适宜着浅绿、鹅黄的活泼颜色，教人看了心里也轻快。
于是她便提了建议，问木香这类颜色的衣裳在哪里。
木香脸色有些异样，一时沉默，下意识地望向公主。公主又露出惊讶神色，瞧向惜花：“……姑姑说笑了，我身为公主，时时记住要端庄持重……这颜色是公主该用的，我不敢任性。”
惜花一时说不出话来。她已将所有宫规记得烂熟，却还从不知道公主不能穿旁的颜色……哪有这样的事！连年纪更长的云妃都有几套颜色娇嫩的衣裙，何况是还未出嫁的公主！
她本欲再说，却直觉其中有什么蹊跷，一时忍了回去，默默看木香服侍公主穿上一套紫色锦裙。
这几日公主病是好了，惜花却高兴不起来，只觉胸口隐隐发闷。公主果真省事，一点都不难服侍，可她觉得她与公主、与晖芳宫似是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坚冰，让她看着公主每日郁郁寡欢，却半点头绪也摸不着。
惜花自认长得跟凶恶不沾边，来公主这里也从未板过脸，为何公主和这里的宫人却这样惧怕和顾忌呢？难道是因为她是太后派来的人？可她当初去服侍邱美人的时候，晓晴宫上下虽也恭敬，却不至忌惮得连句真心话也不肯说啊！
——她也曾私下向郑嬷嬷和木香打听公主的心事，可两人躲躲闪闪，俱是摇头，言辞都是含糊回避的，期间还盯着她腰间那块碧玉腰牌看。
是，她是太后的人，可公主不也是太后的亲生女儿吗？何至于像防着眼线一样地防着她！惜花满心发闷，再回想起临行时梁姑姑欲言又止的情状，心中疑虑更深，愈觉得公主这里有蹊跷。
无论如何，公主刚病好，要稳住才是，不宜闹出事来。晖芳宫上下自己也还未摸透，且看一看再说吧。
惜花便尽心尽责服侍。三天后恰是清明，宫中办祭祀之礼，惜花也需回万禧宫一趟，协助梁姑姑操持，顺道向太后禀报公主近况。
见了太后，惜花如实禀告，说公主病愈，身体暂且无恙，只是闷闷不乐，像有心事。太后听闻病愈便露出满意之色，对公主的心事却是并不在意，让惜花这段日子都在晖芳宫服侍，别让公主再病倒了，耽误了大婚事宜。
惜花听太后如此看重公主婚事，突然很想问一问，公主的夫家是谁。她一动这个念头心便是一跳，当即觉得自己冲动。她也知道其中的规矩：公主定亲后，直到成婚前的半个月才会向天下昭告驸马人选，在此之前，只有皇家和未来的驸马家知道此事，双方都不会向外透露，只因与公主结亲触及朝中势力，怕有人会故意生事。
她略一犹豫，终究还是忍了回去，没有多问。依她对太后的了解，太后越是看重，那就越不会轻易透露，何况给公主选婿，不外乎都是些王侯显贵罢了。
这几日都是细雨绵绵，天气阴冷。惜花惦记公主，怕她受寒，早早就从万禧宫赶回去。
时值午后，正是歇息的时候。殿外的小宫女给惜花打起帘子，惜花怕惊扰公主午睡，特意放轻了脚步，又示意小宫女们不要高声。
公主的寝宫在内殿，惜花轻轻走过去，本想看一看公主睡着没有，却发现门前一个侍女都不在，就连门也是关着。
这与往日情形不同。大白天何以要关着门？也不方便宫人进出服侍啊……她正暗自奇怪，忽然听到里头传来说话声：
“公主，这恐怕……万一让人看见了……”是木香的声音，急切里含着担忧。
“就一会儿……”公主恳求的语气，“这是我第一回，也是最后一回……”
“公主……”木香声音有些颤抖，饱含心疼与不忍。过得片刻，又担忧地说道：“奴婢都懂。可是，若是被别人知道……传到太后那里……”
“……不会的，”公主安慰她，也似在安慰自己，“今日祭祀，她不会这么快回来……这是老天给我的一次时机……”
惜花心猛地一动，即刻明白公主说的是自己。看来此刻屋里有什么物事，必不能让她看到，更不能让太后知晓！
她一下子紧张得心怦怦直跳。屋里到底什么情形？公主在做些什么呢？是进去看一个究竟，还是装作不知道不要惊扰了她们？正紧张思索不知该作何决断，蓦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姑姑怎么站在这儿，可是公主不在屋里？”
原来是外头的宫女听说惜花回来了，连忙跟来伺候，以备她差遣。
这一出声，屋内顿时响起清脆的碎瓷声，应是里头的人失手把什么摔碎了。
惜花一阵头大。这是不惊动也惊动了！无法了。她转脸，对赶来的宫女笑道：“你下去吧，让她们也都不必来，有我一人照管就是。”
“是。”
宫女下去后，她转向紧闭的房门，开口：“公主还好么？可有被瓷片伤到？”
里头沉默了一阵，隐约能听到手指绞缠帕子的动静，和微微急促的呼吸。终于，响起了应答声：“……没有……没有伤到……”公主的声音显然透着惊慌。
惜花心一横，轻声道：“奴婢担心公主，这就进来看看？”
里头又是一阵沉默，绞缠帕子的动静更急了些。
惜花定下神，伸手推开了门。